**【番外:霜柿如蜜】**
秋深了,霜降已过。古镇的清晨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在朝阳下闪着细碎的晶光。院角那棵老柿子树,叶子几乎落尽,只剩下满枝头沉甸甸、红彤彤的果实,像一盏盏精致的小灯笼,衬着碧蓝如洗的秋空,煞是好看。
周也仰着头,眯眼打量着那些熟透的柿子,心里盘算着。这几日天气晴好干燥,正是做柿饼的好时候。
“想摘了?”丞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刚晨拍回来,相机还挂在脖子上,带着一身清冽的寒气。
“嗯,”周也回头,见他鼻尖冻得微红,顺手将捂在手里的暖手炉递过去,“熟透了,再不打该被鸟啄光了,或者掉地上摔烂了,可惜。”
丞磊接过那带着她体温的铜手炉,暖意从掌心直达心底。他抬头看了看柿子树,枝叶虽疏,但枝干遒劲,高处并不易攀爬。
“我去搬梯子。”他将手炉塞回她手里,“你在下面接应。”
竹梯靠在粗壮的树干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丞磊动作利落地爬上去,周也在树下仰望着,手里挽着只细竹篮。
“左边那枝,对,那几个又大又红的!”
“小心点,别晃得太厉害。”
“右边那个,哎,那个形状真好!”
她在下面指挥,他在上面小心翼翼地避过细枝,挑选着最饱满的果实,用特制的小剪子连同一小段果柄剪下,再轻轻放入她高高举起的篮中。配合默契,如同他们做任何事一样。
阳光渐渐有了温度,融化了草叶上的霜痕。篮子渐渐满当,红艳艳的柿子堆叠着,像一篮凝固的暖阳。
接下来便是细致的活儿。周也打来井水,将柿子逐个清洗干净,用软布拭干水分。然后便是去皮,她坐在院中的小凳上,膝上铺着干净的棉布,手执小巧的刮皮刀,动作轻柔而熟练地旋下薄薄的果皮,露出金灿灿、颤巍巍的果肉。
丞磊摆弄了一会儿相机,对着那满篮红柿和专注削皮的周也拍了几张,便放下相机,坐到她对面,拿起一个柿子和刮刀。
“我试试。”他说。
周也挑眉,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那双更适合握相机和毛笔的手。
“小心手,”她叮嘱,“皮要薄,不能伤到果肉。”
丞磊学着她的样子,下手却显得有些笨拙,第一下就差点划到自己的手指。周也看得心惊,忍不住笑出声:“算了算了,丞老师,您还是去摆弄您的镜头吧,这精细活儿交给我。”
丞磊看着自己手下那个被削得坑洼洼的柿子,也无奈地笑了,从善如流地放下工具。“那我来负责晾晒。”他起身去搬晾架和清洗干净的麻绳。
去皮后的柿子,需要用麻绳系住果柄,一串串挂在通风避光处,任其自然糖化、风干。丞磊个子高,挂晒的任务自然落在他身上。他将柿子一一系好,挂上廊下早已搭好的竹架。一串串金红色的果实垂落下来,随着微风轻轻晃荡,成为秋日小院里一道别致的风景。
“要等多久?”丞磊看着那些柿子,问。
“看天气,”周也洗净手,站在他身边,“日头好,北风足的话,大概一个月左右吧。等它们外表干了,里面软糯了,结出雪白的糖霜,就成了。”
“一个月……”丞磊低声重复,目光从柿子上移开,落在她被秋阳晒得微红的脸上,“听起来像个承诺。”
周也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等待柿饼成熟,如同酝酿一份感情,需要时间的沉淀和自然的馈赠,急不得,也强求不来。她低下头,唇角弯起柔和的弧度:“嗯,是个甜蜜的承诺。”
此后数日,照料这些柿子成了两人每日的功课。早晨将晾架搬出承受日晒和干燥的秋风,傍晚再收回廊下避免夜露寒气的侵袭。偶尔一起检查柿子的状态,用手指轻轻按压,感受其内部微妙的变化。
时光在等待中悄然流淌。柿子渐渐失了水分,表皮起皱,颜色转为深沉的赭红色,形态也变得愈发柔软。
在一个霜色更重的清晨,周也惊喜地发现,最早挂上去的那几串柿饼上,果然凝结了一层均匀细密、如同初雪般的白霜。
“成了!”她小心翼翼地取下一枚,捧到丞磊面前。
那柿饼软糯得几乎托不住,白霜之下,是深红透亮的果肉。她轻轻掰开,拉出晶莹绵密的糖丝,浓郁的、带着阳光气息的蜜甜香味瞬间散开。
她将一半递到他嘴边。丞磊低头,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小口。果肉入口即化,甘甜如蜜,却又带着经过时间沉淀后的醇厚风味,绝非市售的甜腻可比。
“很甜。”他看着她的眼睛说。
周也自己也尝了另一半,满足地眯起眼:“嗯,是秋天的味道。”
阳光穿过廊柱,照在那些挂满白霜的柿饼上,也照在并肩分享甜蜜的两人身上。阿黄摇着尾巴,在他们脚边蹭来蹭去,也想分一杯羹。
一季的等待,终于酿出了这霜柿如蜜。
而有些东西,也在这日复一日的共同劳作和耐心等待中,如同这柿饼上的糖霜,自然而然地凝结、沉淀,变得愈发醇厚、甘美,再无需多言。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