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入硝子几乎是用身体撞开了夜蛾正道办公室那扇厚重的木门。
“老师——”
她气息不匀,胸腔剧烈起伏,平日里那双带着些慵懒和看透世情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里面盛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慌。
夜蛾正道端坐在办公桌后,眉头紧锁,形成一道深刻的沟壑。
他粗壮的手臂撑在桌面上,双手交叠抵着下巴,正陷入深沉的思索。
桌面上,他那台老式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正亮着,播放的正是那则关于郊外工厂爆炸的新闻快讯,无声的画面里,残火和黑烟依旧刺目。
见到硝子如此失态地闯进来,夜蛾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抬了抬眼皮。他没有立刻回应硝子的呼喊,而是终于伸手,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手机,手指快速移动着,似乎在向什么人发送着关键的信息。
“老师!千歌她……千歌失踪了!”硝子几乎是扑到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沿,“她和降谷约好了见面,但一直没出现,电话不通,消息也不回!”
就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五条悟和夏油杰一前一后晃了进来,两人都习惯性地双手插在裤兜里,脸上还带着刚去哪里胡闹了一番的轻松笑意,尤其是五条悟,嘴角咧开的弧度张扬又欠揍。
“哟,夜蛾老头,又把硝子叫来训话啦?看把我们硝子吓得……”五条悟笑嘻嘻地开口,视线落在肩膀微微发抖的家入硝子身上,下意识就想用他惯常的方式打破这略显凝重的气氛。
但夏油杰比他更敏锐一些,他注意到了硝子并非是因为挨训而低头。
他收敛了笑容,目光转向办公桌后的夜蛾正道,以及那台亮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
他不动声色地绕到夜蛾身后,视线落在了新闻画面上。
“悟!”然而在看清内容时,夏油杰也难忍镇定地开了口。
五条悟被夏油杰的语气弄得一愣,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几步凑了过去。
“这是……千歌今天任务的地方?”五条悟的声音里没了往常的戏谑,带着一种不确定的求证。
夜蛾正道终于放下了手机,沉重的目光扫过眼前三名的学生。他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借助这个动作来凝聚宣布噩耗的勇气。
“硝子说的没错。”夜蛾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下午,我接到了辅助监督松本芊浔发来的紧急报告。”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她确认,任务现场……留下了千歌大量、清晰的咒力残秽。浓度极高,遍布爆炸核心区域。”
办公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但是,”夜蛾继续道,目光锐利地扫过三人瞬间变白的脸,“现场勘查……没有找到任何表明千歌在爆炸后离开的痕迹。一点都没有。”
家入硝子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哭腔和一丝最后的希望:“那帐怎么样!有被打破的痕迹吗!”
夜蛾正道缓缓地摇了摇头,这个动作彻底击碎了硝子心中最后的侥幸。
“没有‘帐’。”他吐出冰冷的现实,“他们遭遇了诅咒师的埋伏,是精心设计的圈套。茶谷千歌被故意引到了预设的爆炸中心。而辅助监督松本芊浔小姐自己,在刚开始的时候,被另外潜伏的诅咒师从背后袭击,失去了意识。”
五条悟已经彻底收起了所有不正经的表情,他紧抿着唇,夏油杰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指节泛白。
夏油杰喉结滚动了一下,试探地轻声问:“所以……夜蛾老师,千歌她……现在情况到底……”
夜蛾正道闭上了眼睛,仿佛不忍再看学生们脸上的神情,片刻后复又睁开。
他迎着三双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用一种宣布最终判决般的语气,清晰地吐出了三个字:
“确认死亡。”
家入硝子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她猛地用手捂住嘴,却堵不住那溢出的、破碎的呜咽声,眼泪瞬间决堤。
“开什么玩笑呢?!”五条悟猛地踏前一步,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在墨镜后锐利地锁定着夜蛾正道。
“千歌死了?被那群阴沟里的老鼠设计的炸弹炸死了?”他声音拔高,带着尖锐的嘲讽,“老头子你睡糊涂了吧?!她可是准特级!她说死就死了?!”
他无法接受。
夜蛾正道看着激动得几乎要揪住他衣领的五条悟,眼中没有责备,只有更深沉的疲惫和痛惜。
他张了张嘴,但最终,他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有些事实,摆在眼前,再多的解释在巨大的情感冲击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悟。”
夏油杰伸出手,按住了五条悟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
他的脸色同样苍白,紧握的拳头上指节泛白,显示着他内心远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他理解五条悟的暴怒。
“杰!你难道……”五条悟猛地转头,看向夏油杰,似乎想从他那里找到同盟。
“悟!”夏油杰打断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他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几分,“冷静点。”
他的目光与五条悟对视着,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伪装温和的笑意。
“像我们这样的咒术师,死亡是难免的……”
……
意识像是从深不见底的海渊中缓慢上浮,沉重而艰。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模糊的人声隔着水波般的阻碍传来。
“……脑部有轻微震荡,身体多处软组织挫伤和灼伤,但都不致命。奇怪的是,她的恢复速度远超常人……”一个冷静的男声在汇报着。
“记忆呢?”这是一个慵懒而富有磁性的女声,茶谷千歌觉得有些耳熟,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大概率是逆行性遗忘。”
茶谷千歌试图抓住脑海中闪过的碎片。
灼热的火光,震耳欲聋的轰鸣,还有……一抹温暖的金色。
那金色似乎关联着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一个让她心头莫名发紧,想要靠近又感到空落落的存在。
金色……金色……
她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从模糊逐渐清晰。纯白的天花板,陌生的医疗设备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她微微偏头,看见一个身材姣好、留着金色长发的女人背对着她,正在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交谈。
金色!
是了,她记得那重要的颜色,就是金色!是……这个女人的头发吗?
这个认知让她下意识地放松了警惕。
正在听医生低声交代细节的贝尔摩德,敏锐地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医生也适时地停下了讲话,向她眼神示意。
贝尔摩德从容地转过身,对上了病床上那双刚刚睁开的璀璨金眸。即使早有预料,在真正对上这双眼睛的瞬间,贝尔摩德心中还是掠过一丝惊讶。
这双眼睛太干净了,像被雨水洗过的金子,没有任何杂质,与她预想中可能存在的警惕或仇恨大相径庭。
“你醒了?”她的声音放得柔和,“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茶谷千歌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轻轻摇了摇头。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贝尔摩德的金发上,试图回忆起什么。
贝尔摩德何等精明,立刻从她专注的视线和毫无戒备的眼神中读出了什么。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温和,拿起旁边柜子上的水杯,插上吸管,体贴地递到千歌唇边:“先喝点水。你伤得不轻,需要好好休息。”
就着吸管喝了几口水,干痛的喉咙得到滋润,茶谷千歌终于能发出微弱的声音:“我……为什么会受伤?你又是谁?”
她的问题印证了医生的判断,也正中贝尔摩德下怀。
贝尔摩德放下水杯,姿态优雅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这里是很安全的地方。至于你……我们算是同伴。之前的任务出了严重的意外,你受了重伤,并且……似乎失去了记忆。”
“既然你醒了,有些事必须说清楚。我们所属的是一个纪律严明的组织。你之前的表现证明了你很有‘价值’。”
她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美丽的眼睛注视着茶谷千歌,语气依旧轻柔,却带着无形的压力:“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加入我们,真正成为组织的一员,或者……”
贝尔摩德没有说下去,但那双突然变得锐利如冰的眼睛,以及空气中骤然凝聚的寒意,已经清晰地传达出“拒绝”的代价。
然而,出乎贝尔摩德的意料,床上的金发少女几乎没有丝毫犹豫。
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茶谷千歌便点了点头。
“好。”
贝尔摩德看着那双清澈见底的双眸,心中闪过一丝玩味。
这只捡回来的小猫,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