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

期末考试的结束，并没有给林澈带来多少轻松。对大多数学生而言是期盼已久的归家，对他却更像一种沉重的义务。

南方的夏天潮湿闷热，林澈的家更是如此。那种闷，不只在空气里，更在无处不在的压抑中。

饭桌上，母亲例行公事般的询问带着锋利的边角：

“你们学画画的，以后能找什么正经工作？我看楼下张阿姨的儿子，学计算机的，还没毕业就被大公司预定了。”

“那个总跟你在一起的江寻，家里是做什么的？我告诉你，别总跟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混，心思都不在学习上，带坏你。”

父亲沉默地吃着饭，偶尔附和一句“你妈也是为你好”。

林澈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味同嚼蜡。他想反驳，想说他画的画被老师称赞有灵气，想说江寻是他见过最优秀最温柔的人……但所有话都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成一声几不可闻的“嗯”。

他回到自己狭小的房间，窗外是灰扑扑的旧楼房。他下意识拿出手机，点开和江寻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江寻问他【到家了吗？】。他指尖悬空，却不知道该回复什么。诉苦吗？他有什么资格。

冲突爆发在一个沉闷的午后。母亲整理房间时，发现了林澈藏在抽屉深处的素描本——上面画满了江寻。有他讲课时的侧影，打球时跃起的身姿，还有阳光下他笑着看向镜头的模样。

“林澈！你给我过来！”母亲的尖利的声音划破了家里的宁静，“你一天到晚就在画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我说你怎么心思都不在学习上！原来是被这种人迷了心窍！”

“他不是！”林澈第一次高声反驳，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不是那种人！你不了解他！”

“我不需要了解！我只知道你跟这种人混在一起没出息！以后不许再跟他来往！听见没有！”母亲气得脸色发白，伸手就要去撕那本素描本。

那是林澈视若珍宝的《勇气收集簿》。在那一刻，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和叛逆冲上了头顶。他一把夺过素描本，紧紧抱在怀里，眼眶通红地吼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冲回房间，猛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外面是母亲不依不饶的斥骂和父亲无奈的劝解。

他在一片混乱中，颤抖着拨通了江寻的电话。

几乎只响了一声，电话就被接起。

“林澈？”江寻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沉稳，透过听筒传来，像一道光。

听到他声音的瞬间，林澈的委屈决堤，哽咽得说不出话。

“怎么了？你在哪儿？”江寻的语气立刻变得严肃而急切。

“家……家里……”林澈吸着气，努力想组织语言。

“吵架了？”

“……嗯。”

“地址发我。”江寻没有丝毫犹豫，“在原地等我，我马上到。”

没有追问，没有说教，只有最简单直接的行动和保护。

两个多小时后，江寻的车停在了林澈家楼下。是一辆保时捷 Panamera，他倚在车边，简单的白T恤和休闲裤，却与这片老旧的居民区格格不入，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林澈抱着一个简单的背包，里面最重要的就是那本素描本，像个逃家的小动物，快步跑了下来。

“走吗？”江寻为他拉开车门，语气温柔。

林澈回头看了一眼自家那个熟悉的窗口，心里有瞬间的彷徨，但看到江寻鼓励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走。”

这是他第一次，违背父母的意愿，跟着另一个人，走向一个未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