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的日子仿佛被浸泡在蜜糖里,林澈几乎要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可以永远这样,以“好朋友”的身份待在江寻身边。
这天下午,林澈刚结束一节专业课,抱着画具准备去图书馆和江寻汇合。他心情很好,因为昨天江寻夸他新画的一幅小稿“有灵气”。
他穿过连接教学区和生活区的那条林荫路,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江寻正站在他们常去的咖啡店门口,但他不是一个人。他身边围着三四个女生,个个打扮得精致漂亮,笑得花枝乱颤。她们似乎是在讨论什么,其中一个女生还非常自然地伸手拉了拉江寻的衣袖,姿态亲昵。
江寻脸上挂着林澈熟悉的、那种慵懒而迷人的笑容,他没有推开那个女生,反而微微低头,侧耳倾听,神情专注。
“轰”的一声,林澈感觉自己的世界安静了。
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他只能看到那片刺眼的景象。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他原本轻快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怀里的画具变得沉重无比。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江寻的世界是如此广阔,而他林澈,不过是围绕在江寻身边众多星星中的一颗,平凡、黯淡,且无足轻重。
他没有上前,而是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抱着他的画具,近乎狼狈地转身,从另一条小路匆匆逃走了。
那天,林澈第一次对江寻撒了谎,他发消息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不去图书馆了。
接下来的两天,林澈都处在一种低落的情绪里。他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会偶遇江寻的时间和路线。在不得不见面的公共课上,他也低着头,不敢看江寻,回答问题时也恢复了最初的简短和疏离。
江寻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他没有急着追问,只是像往常一样,给林澈带热奶茶,帮他占座。但在林澈又一次下意识躲开他的靠近时,江寻的眼神暗了暗,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这天放学后,江寻在林澈的画室楼下堵住了他。
“躲我?”江寻靠在楼道的墙壁上,长腿一伸,拦住了林澈的去路,语气听不出喜怒。
林澈心里一慌,下意识否认:“没有……”
“那是因为那天在咖啡店门口的事?”江寻直接点破,目光锐利,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心思。
林澈的脸瞬间白了,又迅速涨红,一种被看穿秘密的羞耻感和心酸痛楚交织在一起,让他眼眶发酸,几乎要掉下泪来。
看着他这副样子,江寻在心里叹了口气,所有试探和逗弄的心思都化成了心疼。他知道,火候到了。
他没有解释那天只是在讨论学生会活动的事务,也没有点破林澈的醋意。他只是站直身体,语气变得格外温和,甚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哄:
“别乱想。走吧,带你去个地方,有东西给你。”
江寻把林澈带到了他那间秘密画室。
在画室中央的画架上,盖着一块深色的绒布。江寻示意林澈自己去揭开。
林澈的心跳莫名加速,他走上前,手指微颤地掀开了绒布——
是那幅《巢》!
那个用蓝色颜料管和旧稿纸筑成的、温暖而孤独的巢穴,此刻就真实地出现在他眼前,在画室温暖的灯光下,散发着静谧的光芒。
林澈彻底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画,又猛地回头看向江寻,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看你那么喜欢,就买下来了。”江寻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手买了杯奶茶,“放在我这里也是落灰,不如物归原主。”
他走到林澈身边,与他并肩看着那幅画,声音低沉而温柔:
“林澈,记住,不是所有珍贵的东西,都注定只能远远看着。”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
“有些人,也是。”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澈所有的迷茫和自卑。他猛地抬头,撞进江寻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没有了平日的戏谑和慵懒,只有一片清晰无比的、温柔的认真。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充满了某种一触即发的张力。林澈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一声声,撞击着耳膜。他感到一股巨大的、从未有过的勇气从心底汹涌而上,冲垮了那些名为“自卑”、“配不上”的栅栏。
他张了张嘴,那个名字,那个在心底呼唤了千百遍的称呼,几乎就要挣脱束缚。
“江寻,我……”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像一盆兜头冷水:
“林澈,看清楚,他是谁。”
“他是金融系的江寻,他未来的世界是投行、是亿万级的项目、是和你完全无关的精英阶层。”
“而你,只是一个连颜料都要算计着买的穷学生。你现在脱口而出的喜欢,在他听来,会不会像一句不知轻重的笑话?会不会……连现在这一切都毁掉?”
那股刚刚积聚起来的勇气,在这残酷的自我审视下,瞬间冰消瓦解。他眼底燃起的光亮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恐慌的退缩。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了那近在咫尺的、令人心悸的距离。他猛地低下头,避开了江寻那专注而期待的目光,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是说,谢谢你,江寻。这幅画……太贵重了。”
他避重就轻,将那份汹涌的情感,扭曲成了客套的感谢。
江寻眼底那簇期待的火苗,微微晃动了一下,但并没有熄灭。他看着林澈低垂的、发红的脖颈,像一只受惊后把自己藏起来的鸵鸟。他没有逼问,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失望,只是极轻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里,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了然的疼惜。
他知道,他精心搭建的阶梯,这只敏感的小兔子,终究还是不敢迈出最后一步。
“不说这个了。”江寻的语气恢复了往常的轻松,仿佛刚才那个近乎告白的气氛从未存在过。他抬手,非常自然地揉了揉林澈柔软的发顶,动作亲昵又带着安抚的意味。
“画放在这里,就是你的了。怎么处置,随你高兴。”
他体贴地转移了话题,给了林澈一个台阶,也给了彼此继续周旋的空间。
林澈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混合着巨大失落和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他保住了现在的关系,却没有感到丝毫开心,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那份未说出口的“喜欢”,沉甸甸地坠在心底,成了一个新的、更甜蜜也更痛苦的秘密。
江寻看着他,将他的挣扎尽收眼底,在心里默默地说:
“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我会等到你,亲手打破自己筑起的巢穴,勇敢飞向我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