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美术馆,人流如织,却自有一种安静的庄严。林澈和江寻并肩走在光洁的地板上,脚步声在挑高的大厅里发出轻微的回响。
今天的江寻穿了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休闲西装,少了几分平日的慵懒,多了几分与艺术场馆相得益彰的沉静气质。而林澈则是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柔软得像他此刻有些无处安放的眼神——他既为能和自己暗恋的人一起看展而心跳加速,又本能地在这充满“江寻”气息的场合里,想把自己缩得更小一点。
他们走过几个展厅,在一幅色彩热烈、笔触狂放的抽象画前,江寻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
“这幅怎么样?”他偏头问林澈,眼神带着真正的探究,仿佛林澈的意见至关重要。
林澈认真看了一会儿,组织着语言:“色彩很大胆,情绪很外放……但感觉,有点太‘努力’想让人看懂了。”他说完,有些忐忑地看了江寻一眼,怕自己评价得太直接。
江寻愣了一下,随即低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展厅里格外好听。“精辟。”他赞赏地看了林澈一眼,“像开屏的孔雀,炫技大于表达。”
林澈因他直白的赞同悄悄红了耳根。
转折发生在一个相对僻静的展厅。这里陈列的多是一些青年艺术家的作品,风格更内省,价格也相对亲民。
林澈的脚步几乎是在进入这个展厅的瞬间就慢了下来。他的目光被墙角一幅并不起眼的油画牢牢吸住了。
画的名字叫《巢》。
画面主体是一个用废弃的蓝色颜料管、用秃的画笔和几张泛黄草稿纸构筑的、一个小小的“鸟巢”。巢穴空着,但维护得极其精心,仿佛主人随时会归来。整幅画色调温暖而孤独,笔触细腻到能看清颜料管上干涸的褶皱和草稿纸上模糊的字迹。
林澈在那里站了足足五分钟,一动不动。江寻就站在他身后半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以及那幅画。
他看到林澈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松开。他看到林澈喉结轻轻滚动,咽下了某种情绪。他看到林澈眼中一闪而过的、混合着极度喜爱与清晰认知的黯然——那是一种“我买不起”的遗憾。
“喜欢这幅?”江寻的声音放得很轻,怕惊扰了什么。
“……嗯。”林澈的声音有些哑,“它很安静,但是……很有力量。”他没有说更多,但江寻已经读懂了一切。这幅《巢》,某种意义上,就是林澈内心世界的映照:那个用旁人看来是“废料”的艺术梦想,小心翼翼构筑的、孤独却无比珍贵的内心世界。
林澈又留恋地看了几眼,才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走向下一幅画。他并不知道,在他转身之后,江寻做了什么。
江寻没有立刻跟上他。他停留在《巢》面前,拿出手机,看似是在拍照,实则清晰地拍下了作品下方标签上的作者信息和作品编号。然后,他走到展厅角落,拨通了一个电话,声音压低,言简意赅。
“李秘书,联系一下市美术馆‘新锐之声’展的负责人,编号A-37的作品,《巢》。对,匿名买下。手续和后续保管安排好后通知我。”
整个过程不超过两分钟。当他再次走到林澈身边时,脸上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笑容,仿佛刚才只是回复了一条无关紧要的工作信息。
“有看到其他喜欢的吗?”他自然地问,仿佛那幅《巢》只是万千作品中普通的一幅。
林澈摇了摇头,心里还惦记着那个蓝色的“巢”,有些心不在焉。
画展结束,外面竟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里带着凉意。
“在这儿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江寻把西装外套脱下来,不由分说地披在林澈肩上,然后便冲进了雨幕中。
那件带着江寻体温和独特雪松气息的外套裹住林澈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外套对于他来说有些大,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是一种近乎拥抱的暖昧。
坐在温暖的车里,雨水在车窗上划出一道道痕迹。林澈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里还萦绕着那幅《巢》带来的淡淡遗憾与共鸣。
而他不知道的是,那份遗憾,已经被身边这个看似漫不经心的人,悄然弥补。
那份惊喜,正静静地躺在江寻的安排里,等待着一个最恰当的时机,被郑重地送到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