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壁

画廊打烊后，苏雯没有立刻离开。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锁上门，窗外城市的霓虹将她优雅的身影勾勒得有些冷清。她拨通了一个号码，脸上职业性的微笑褪去，换上了一种更为复杂的神情——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电话很快被接通。

“阿姨，晚上好，没打扰您休息吧？”苏雯的声音柔和得体。

“小雯啊，还没呢。有什么事吗？”电话那头，江寻母亲的声音传来，温和而疏离，带着一种惯有的、上位者的从容。

“也没什么大事……”苏雯斟酌着词句，“就是今天江寻来画廊了，来看他那位……朋友。看起来，他对那个叫林澈的孩子，很是上心。”

她刻意停顿，等待对方的反应。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随即是江母一声极轻的笑，仿佛听见了什么无伤大雅的小事。“哦，是吗。年轻人嘛，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随他去吧。”

这轻描淡写的态度让苏雯有些意外。“阿姨，我看江寻这次，不像只是玩玩。他看那孩子的眼神……”

“小雯，”江母打断她，语气依旧温和，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把精力放在更值得的事情上。江寻身边来来去去的人不少，但能站在他身边的人，需要的是底气。这种底气，不是一个画廊里打工的学生能给的。”

苏雯的心沉了一下，她听懂了话里的深意——既是安抚她，也是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和分寸。

“我明白了，阿姨。”她低声应道。

“嗯。”江母的语气重新变得轻快，“那个林澈，家里情况好像挺一般的？听说他父亲最近工作也不太顺。唉，普通人家养出个有才华的孩子也不容易，就是前途艰难了点。”

这话像一阵寒风，吹得苏雯心底发凉。江家不仅什么都知道，而且可能已经……开始“关注”林澈的家庭了。

“阿姨……”

“好了，小雯，早点休息吧。这些小事，不必太费心。”江母说完，便优雅地结束了通话。

苏雯握着传来忙音的手机，站在原地良久。她意识到，自己在这盘棋里，或许也只是一枚比较好看的棋子。而真正的对弈，早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了。

（场景转换：宿舍楼下）

与此同时，江寻的车平稳地停在林澈的宿舍楼下。

“谢谢你来接我。”林澈解开安全带，一天的站立让他有些疲惫，但心情因为身边人的陪伴而明亮。

“说过会来的。”江寻看着他，眼神温柔，随即从后座拿出一个纸袋，“给你，补充点能量。”

林澈接过，是那家他很喜欢但觉得小贵的甜品店的包装，里面是他提过一次的招牌蛋糕和一瓶温热的牛奶。

“你……”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这种被随口一句话就被郑重记在心里的感觉，让他鼻子有些发酸。

“第一天上班，辛苦了。”江寻揉了揉他的头发，“快上去吧，早点休息。”

“嗯，明天见。”林澈抱着纸袋下了车，看着车子驶远，才转身上楼。

宿舍里空无一人。林澈打开纸袋，小口吃着那块精致的蛋糕，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心里却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

这蛋糕很甜，江寻很好。可正是这种“好”，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们之间那条清晰的无形界线。想起母亲电话里为钱发愁的语气……

他太好了，好到让我觉得，连我的烦恼和窘迫，都是一种对他的亵渎。

这个念头让他喉咙发紧。他不能永远只站在这里，被动地接受他的光和热。这份兼职的薪水，对于江寻来说可能不值一提，但对他而言，却是迈向自立、试图缩短那无形距离的第一步。

他将蛋糕盒子仔细收好，仿佛在收藏一份珍贵的鼓励，也像是在默默下定一个决心。

然后，他打开了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他坚定的眼眸里。他开始搜索与画廊工作相关的艺术知识、客户沟通技巧。

夜渐渐深了，台灯下，林澈的侧影专注而执拗。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却又无比认真地，试图在那道名为现实的“界壁”上，凿开一道属于他自己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