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了自己最不愿示人的伤疤,就像是被剥掉了最坚硬的甲壳,让达达利亚选择了逃避。
达达利亚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再去找钟离。
没有送来新的账单,没有发起新的邀约,也没有再像个背后灵一样,出现在钟离生活的各个角落。
他把自己关在了北国银行顶层那间专属于自己的豪华房间里,拉上了厚重的窗帘,隔绝了璃月港所有明媚的阳光。
房间里一片昏暗,到处都是喝空了的火水瓶子。
浓烈的酒精气味,几乎让人窒息。
达达利亚一杯接一杯地灌着来自家乡的烈酒,试图用酒精来麻痹自己的神经,忘记孤云阁上发生的一切,忘记那只即将触碰到自己伤疤的手,和那双让他感到恐惧的、温柔的眼睛。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了。
“滚!”
达达利亚不耐烦地吼了一声,声音因为酗酒而显得格外沙哑。
然而,敲门声并没有停下。
反而门把手被转动,门被直接从外面推开了。
一道光线从门缝里透了进来,刺得达达利亚眯起了眼睛。
一个修长的身影逆着光,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东西,走了进来。
是钟离。
他的出现,让这个充满酒气和颓废气息的昏暗房间,仿佛瞬间被净化,透进了一丝清冷的天光。
达达利亚醉眼朦胧地看着来人,花了半天的时间,才辨认出那是钟离的脸。
他嗤笑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自嘲。
“怎么,钟离先生……是亲自上门,来催我还喝酒的账吗?”
钟离没有理会达达利亚言语中的嘲讽。
他只是平静地走进来,将手里那杯醒酒茶放在了桌子上。
然后径直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拉开了紧闭的窗帘。
璃月港夜晚的凉风,夹杂着海水的咸味和城市的喧嚣,瞬间涌了进来,吹散了一室的沉闷酒气。
突如其来的光亮和新鲜空气,让达达利亚感到一阵不适。
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也卸下了他所有的防备。
达达利亚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头痛欲裂。
他开始断断续续地、有些语无伦次地说话。
“你知不知道……至冬国的雪,有多厚……”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醉后的含混,和平日里那个充满活力的样子判若两人。
“能埋掉一整座房子……冬天的时候,门都推不开……到处都是白的……”
钟离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像一个最耐心的听众。
“我最小的弟弟,托克……他最喜欢下雪了……”
“他总写信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去陪他堆雪人……”
“他还想要独眼小宝的模型……我答应他了,下次回去一定给他带……最大的那一个……”
“我妹妹……冬妮娅……她做的饭菜,味道很一般……但是……但是……”
达达利亚没有说战斗,没有说任务,没有说那片将他吞噬又吐出的黑暗深渊。
他只是在说那些遥远的、被冰雪覆盖的家乡里,那些最普通、最温暖的人和事。
钟离静静地听着。
他看着这个在战场上无所畏惧、甚至享受杀戮的年轻执行官,此刻却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蜷缩在沙发里,脆弱得不堪一击。
达达利亚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他忽然伸出手,像个寻求安慰的孩子一样,轻轻抓住了钟离垂在身侧的衣角。
“钟离……”
他喃喃地叫着钟离的名字。
“璃月的月亮……太亮了……”
“我想看雪……”
钟离垂下眼眸,看着他。
钟离看着这个抓着自己衣角,脸上带着迷茫和脆弱的年轻人。
钟离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抬起了手,覆盖在了达达利亚那头柔软的橙色短发上。
他的手带着玉石般的微凉,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钟离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达达利亚的头发。
掌心传来的温度似乎有一种镇定的魔力。
达达利亚在钟离的安抚下,渐渐安静了下来,紧皱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
他的呼吸变得平稳而绵长,抓着钟离衣角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最终,达达利亚就在这无声的安抚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他不再被噩梦纠缠,表情是难得的平和与安宁。
钟离看着他熟睡的脸,静静地站了很久很久。
房间里的风有些凉。
钟离解下了自己身上那件剪裁合体的外衫,动作轻柔地、仔细地,盖在了达达利亚的身上。
那件外衫,带着属于钟离的、清冷而沉稳的松木与岩石的气息。
他将这份清冷,连同那份无声的温柔,一同留给了这个沉睡的异乡人。
做完这一切,钟离准备悄然离去。
但在转身之前,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达达利亚的脸上。
钟离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伸出了手。
这一次,他的指腹绕过了那些柔软的发丝,极轻、极轻地,落在了达达利亚额角那道狰狞的伤疤上。
那只手缓缓地、温柔地,描摹着那道丑陋的、代表着痛苦与挣扎的痕迹。
仿佛想要用这种方式,将那段黑暗的过去,彻底抹去。
深夜,钟离悄然离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房间里,熟睡的达达利亚在梦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将那件带着清冷松香气息的外衫抱得更紧。
他脸颊在柔软的布料上蹭了蹭,仿佛抓住了一个永远不会消失的、温暖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