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银行的大厅一如既往地紧张而忙碌。
穿着至冬国制服的银行雇员们行色匆匆,算盘的噼啪声和文件的翻阅声交织成一片代表着摩拉流动的交响乐。
然而今天,这片高效而冷硬的氛围中,却出现了一个格格不入的存在。
达达利亚从专属电梯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大厅中央的人。
钟离。
钟离正背着手,安静地站在那里,欣赏着墙上一幅描绘至冬国冰雪风光的巨大壁画。
他穿着一身常见的暗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气质沉静如渊。
他的存在,与周围所有忙碌的人都显得那么不同,却又自成一派强大的气场,像一块投入湖中的巨石,无声无息地改变了整个空间的磁场。
几乎所有的银行雇员,无论男女,都在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打量着这位特殊的“贵客”。
他们一边假装忙碌,一边和身边的同事窃窃私语。
“是那位钟离先生……”
“他又来了?”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但能让「公子」大人亲自下来见的人,整个璃月港也就他一个了。”
“我上次还看到「公子」大人陪他去听戏,还包了场……”
这些压低了声音的议论,一字不落地飘进达达利亚的耳朵里。
达达利亚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心里那股烦躁的火气却越烧越旺。
这些家伙,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但他更清楚,这怪不了自己的部下。
真正让他在属下面前“威严扫地”的,是眼前这个男人。
这位钟离先生,是唯一一个能让他这位愚人众执行官屡次打破原则、屡次失态的人。
达达利亚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所有的情绪,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标志性的、热情又带着一丝挑衅的笑容。
他迈开长腿,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钟离面前。
“钟离先生真是稀客啊。”
达达利亚将怀里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外衫递了过去,语气刻意放得轻松又随意:“怎么,一件衣服也值得你亲自跑一趟?”
“派人来取不就行了。”
他想表现得毫不在意,想让昨晚的一切都像一场无足轻重的意外。
钟离转过身,目光从壁画上移开,落在了达达利亚的脸上。
这位往生堂客卿接过那件外衫,石珀色的眼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此乃贴身之物,假手于人,多有不便。”
钟离用那惯有的、不疾不徐的语调回答道。
就在接过外衫的那一刻,他的指尖,有意无意地,轻轻擦过了达达利亚递出衣服的手背。
那触感微凉,像是上好的冷玉,与达达利亚因为情绪波动而偏高的体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达达利亚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这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触碰,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遍了他的全身。
达达利亚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昨夜那个更深入、更轻柔的抚摸,那个几乎要落在他伤疤上的触碰。
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该死!
这个男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达达利亚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钟离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这位执行官想立刻结束这场尴尬的会面。
然而,钟离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位往生堂客卿的目光从达达利亚的手上,缓缓移到了对方的腰间,然后平静地开口:
“我来此,也是为了取回一件「公子」遗落的私人物品。”
“我遗落的?”
达达利亚愣住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间。
武器、神之眼、邪眼……都在。
达达利亚想不起来自己丢了什么东西。
就在他疑惑的目光中,钟离从随身携带的物件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用油纸包得好好的、包装精致的小盒子。
达达利亚盯着那个盒子,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前几天,两人一起逛集市时,达达利亚随手在街边买下的“三彩团子”。
当时他付了钱,结果被别的事情一打岔,竟然就那么忘在了摊位上。
达达利亚自己都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可钟离不仅记得,还特地为他取了回来,甚至……亲自送到了北国银行。
一股无法言喻的、陌生的情绪,狠狠地撞击着达达利亚的心脏。
这是什么?
这算什么?
这种细致入微到了可怕地步的关注,这种仿佛被对方一举一动都放在心上的感觉,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和慌乱。
这比被钟离用岩枪指着喉咙,更让他感到不知所措。
“……我忘了。”
达达利亚干巴巴地吐出三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艰涩。
钟离将那盒点心递到他面前,语气依然平淡:“嗯。”
“所以,我为你取回来了。”
两人的互动,落在周围那些竖着耳朵偷听的银行雇员眼中,充满了旁人无法读懂的、奇异的氛围。
送衣服……送点心……
这哪里是执行官大人和他的“账单对象”,这分明是……
达达利亚能清晰地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那些探究、好奇、甚至带着一丝暧昧的视线,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他的背上。
达达利亚作为愚人众第十一执行官的威严和脸面,在这一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一股狠劲涌了上来。
达达利亚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更加灿烂,甚至带上了一丝邪气。
他一把从钟离手里拿过那盒点心,然后手臂一伸,以一种外人看来极其亲密的姿态,勾住了钟离的肩膀。
“既然先生都来了,不如上去喝杯茶?”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迫意味:“我正好有笔新的「账目」,想和先生……好好地,算一算。”
说完,达达利亚不等钟离回答,就半推半揽着,强行将人带向了通往顶层的专属电梯。
银行大厅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公子」大人,用一种近乎挟持的亲密姿态,将那位神秘的钟离先生带走了。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的视线。
在狭窄而密闭的电梯间里,刚才还挂在达达利亚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达达利亚松开勾着钟离肩膀的手,猛地向前一步,将钟离整个人困在了电梯的角落里。
他一手撑在钟离耳边的墙壁上,形成了经典的“壁咚”姿势,另一只手则捏着那盒还带着温度的点心。
金属的轿厢冰冷而坚硬,达达利亚滚烫的身体几乎要贴上对方。
他低下头,俯视着被自己困在怀里的人,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钟离,你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同情我?”
“可怜我?”
“还是觉得看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很有趣?”
达达利亚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屈辱。
钟离没有回答。
这位客卿甚至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压迫感的姿态而表现出任何一丝慌乱。
钟离只是微微抬起眼,用那双宛如被月光浸润过的石珀色眸子,静静地看着达达利亚。
那眼神深邃得像一口古井,仿佛能看透达达利亚所有虚张声势的伪装,看透他张牙舞爪的表象下,那颗慌乱而无措的心。
叮——
电梯到达顶层的提示音,清脆地响起。
就在电梯门缓缓打开的那一刻,钟离终于开口了。
那声音低沉而清晰,像一颗石子,准确无误地投进了达达利亚暴怒的心湖。
“我只是在想,”钟离说,“拥有那道伤疤的你,在深渊里……该有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