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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裴珩的宠妃,是燕绥的替身,如今更是太子的养母。三重身份压在身上,一步都不能错。
裴珩没有多留,嘱咐了几句便转身离去。
殿门关上的那一刻,许绾才缓缓直起身,看向依旧沉默的裴瑾之,又看了看一脸懵懂的裴谙,轻轻叹了口气。
还没过多久,殿门便被人猛地撞开。
心腹宫女脸色惨白,发髻散乱,不顾宫规地踉跄扑来。
“娘娘!不好了——中宫…那边来报,皇后娘娘她…她咳血昏迷,气息奄奄了!”
话音未落,一旁的裴瑾之猛地抬起头。
方才还沉静如潭的眼底,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他猛地站起身,身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看向许绾的目光里满是急切与恳求。
裴瑾之“许娘娘,我要去中宫!我要见母亲!”
许绾“殿下不可!”
许绾连忙拉住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
许绾“陛下有旨,中宫闭门,任何人不得擅入!您若是贸然前去,不仅见不到皇后娘娘,还会触怒陛下,反而坏事!”
她知道这话残忍,可她不得不说。
裴珩将裴瑾之交给她抚养,便是要他远离中宫的是非,如今燕绥病危,裴珩的态度尚未可知。
裴瑾之却用力挣开她的手,眼底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裴瑾之“那是我母后!她快不行了!我不能不去!”
许绾“殿下!”
许绾惊呼一声,连忙追了上去。
殿外风雪依旧肆虐,裴瑾之跑得极快,小小的脚步踩在积雪上。
许绾紧随其后,锦裙沾了雪水,变得沉重,却依旧不敢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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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宫。
凤仪宫的冷寂被骤然打破,往日里蛛网蒙尘的廊下站满了人。
地龙早已失了温度,殿内冷得刺骨,唯有床榻边几盏烛火摇曳。
燕绥双目紧闭,唇瓣泛着青灰,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
裴珩立在床榻左侧,他没有看周围的人,目光死死落在燕绥脸上,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吱呀”一声,殿门被猛地推开,裴瑾之的身影跌撞着跑了进来。
他径直朝着床榻跑去,脚步声在死寂的殿内格外清晰,惊得两侧宫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众人都以为陛下会震怒,毕竟这凤仪宫早已是禁地,太子擅闯,本是大罪。
可裴珩只是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瑾之身上,没有呵斥,没有责怪,甚至连眉头都未曾蹙一下。
#裴瑾之“母后。”
裴瑾之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压抑的哽咽。
#裴瑾之“母后,你看看我…”
燕绥依旧毫无反应,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太医上前躬身道。
“陛下,皇后娘娘脉象微弱,气血亏空已极,臣等尽力了。”
裴珩抬手打断他,声音低沉。
裴珩“不惜一切代价,救她。”
“是。”
太医们连忙应声,转身忙碌起来。
许绾随后赶到,她的锦裙早已被雪水浸透,发丝上还沾着未化的雪沫。
她躬身向裴珩行礼,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许绾“陛下,臣妾未能拦住殿下…”
裴珩摆了摆手,目光重新落回燕绥脸上,语气听不出情绪。
裴珩“无妨。”
他没有看许绾,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重新站回床榻边,沉默地望着燕绥。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太医们忙碌的细碎声响。
烛火摇曳间,燕绥的睫毛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
那动作极轻,却瞬间吸引了满殿目光。
#裴瑾之“母后!”
裴瑾之猛地抬头。
裴珩的身体骤然绷紧,下意识往前半步,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竟发不出半点声音。
燕绥缓缓睁开眼,目光浑浊而涣散,过了许久才勉强聚焦。
她没有看床前的儿子,也没有看咫尺之遥的裴珩,反而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站在殿角的许绾身上。
她的嘴唇动了动。
燕绥“许贵妃…你过来…”
满殿哗然。
太医们面面相觑,宫人们大气不敢出,连裴瑾之都愣住了,茫然地看向许绾。
裴珩的眉头更是微不可察地蹙起,眼底掠过一丝错愕。
许绾也惊得浑身僵硬,看向裴珩,眼底满是惶恐与不解。
许绾“陛下…”
她下意识地看向裴珩,寻求指示。
他沉默了片刻,终究是缓缓颔首,声音低沉。
裴珩“你过去吧。”
许绾定了定神,提步轻缓地走到床榻边,躬身行礼。
许绾“皇后娘娘。”
燕绥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像是透着她另一个人,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气息愈发微弱。
燕绥“他们说…你长得像我?”
许绾心头一紧,连忙垂眸。
许绾“外界传言,不足为信。娘娘的风骨,臣妾万万不及。”
燕绥“风骨…”
燕绥轻轻笑了笑,笑声干涩。
燕绥“不过是…争强好胜了一辈子,最后落得这般下场。”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一旁的裴瑾之,眼神柔和了些许。
随即又落回许绾身上,语气忽然变得郑重。
燕绥“我知你…性情温婉,裴谙那孩子,被你教得很好。”
许绾一愣,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自己的女儿。
燕绥“瑾之…”
燕绥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姿态。
燕绥“我怕是…护不住他了,往后,劳烦你…多照看他一二。”
这话像重锤敲在许绾心上,她猛地抬头,对上燕绥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敌意,没有嫉妒,只有一个母亲对儿子最后的托付,纯粹而恳切。
许绾“娘娘…”
许绾喉头哽咽,不知该如何回应。
站在一旁的裴珩,听着这话,指尖猛地攥紧,心口像是被钝器反复碾磨。
燕绥没有等她回答,又缓缓道。
燕绥“他性子…随我,太执拗。往后…让他少争一些,平安顺遂便好。”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目光渐渐涣散,最后落在裴珩身上,停留了片刻。
没有恨,没有怨。
随即,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头微微偏过,终于沉沉睡去。
裴瑾之“母后!”
裴瑾之哭喊出声,摇晃着她的手臂,可燕绥再也没有回应。
太医连忙上前诊脉,片刻后,颓然跪地。
“陛下,皇后娘娘…薨了。”
“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裴珩心头崩塌。
他望着燕绥毫无生气的脸庞,忽然觉得浑身冰冷,比凤仪宫的寒气更甚。
她到死,都没有再对他说一句话,最后牵挂的,是儿子,托付的,是情敌。
许绾站在床榻边,泪水无声地滑落。
她忽然明白,燕绥要见她,从来不是因为那张相似的脸,而是因为,她是唯一能给她儿子一点温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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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德二十年腊月,皇后燕氏薨于凤仪宫,年三十有六。帝辍朝三日,诏追谥“昭惠皇后”,颁殊礼下葬:京中百官素服持丧,凡葬仪规制,皆循帝王配后最高之礼。
下旨陪葬皇陵,却未设合葬之位。
即便身死,亦难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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