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臣的作息精准得像瑞士钟表。每天早上七点,他会准时出现在沈清辞的房门口,敲门的节奏永远是三下,不疾不徐。
沈清辞通常是醒着的。他习惯了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别墅里的每一丝动静——顾宴臣的脚步声从远及近,停在门口,然后是那标志性的三下敲门声。
他从不应答,只是翻过身,将脸埋进枕头里,用沉默来表达抗拒。
今天也不例外。
顾宴臣在门口站了片刻,没有再敲门,只是低声说:“早餐在楼下。今天有你以前爱吃的蟹黄包。”
说完,脚步声便消失在走廊尽头。
沈清辞等了很久,确定门外没人了,才缓缓坐起身。他走到窗边,拉开一丝窗帘缝隙。
顾宴臣正站在花园的喷泉旁,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什么。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愈发冷硬,可沈清辞却从他偶尔投向别墅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真是个矛盾的疯子。
沈清辞收回目光,走到那架黑色的斯坦威钢琴前。他坐下,指尖轻轻触碰琴键。
冰凉的触感传来,让他想起了过去的无数个日夜。那时,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音符像精灵一样在空气中飞舞,而台下是一片寂静的仰慕。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一个键。
“哆——”
简单的音符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单调,却带着一种倔强的生命力。
他又按下一个键,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不成调的音符断断续续地响起,像一个失去方向的孩子,在黑暗中摸索。
顾宴臣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沈清辞的手指僵住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从琴键上移开,紧紧攥成拳头。
“很好听。”顾宴臣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真诚的赞许。
沈清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好听?
他弹得如此糟糕,如此不成调,这个疯子竟然说好听?
“清辞,”顾宴臣走到他身后,声音放得很轻,“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请最好的钢琴老师来教你。或者……我来教你。”
沈清辞猛地站起身,转过身,用那双盛满怒火的眼睛瞪着他。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嘶吼些什么,最终却只发出了一阵意义不明的气音。
像一只被激怒却无法发出声音的困兽。
顾宴臣的眼神暗了暗,伸出手,想像往常一样抚摸他的头发。
沈清辞却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他拿起桌上的水杯,用力朝顾宴臣砸了过去。
水杯擦着顾宴臣的肩膀飞过,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水洒了一地,在阳光的折射下,映出一片破碎的光斑。
“你闹够了没有?”顾宴臣的声音终于冷了下来,脸上的温和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迫人的威严。
沈清辞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挑衅。
他就是要闹,就是要让这个疯子知道,他不是可以随意摆弄的玩偶。
顾宴臣看着他眼中的火焰,沉默了几秒,突然笑了。
顾宴臣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偏执:“你看,你还是在乎我的,对吗?不然你不会这么生气。”
沈清辞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疯子……他到底有没有正常的逻辑?
沈清辞“你走吧。”沈清辞在心里说,指尖在身侧的钢琴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顾宴臣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好,我走。但你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他转身离开,没有再看地上的狼藉,也没有再看沈清辞一眼。
直到房门再次被关上,沈清辞才虚脱般地坐在地上。他看着自己流血的指尖,又看了看那架沉默的钢琴,眼底充满了茫然和绝望。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逃离这个疯子的掌控?
接下来的几天,顾宴臣似乎真的“尊重”了他的意愿,没有再出现在他的房间里。他只是每天按时送来食物和水,放在门口,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别墅里变得异常安静,安静得让沈清辞觉得自己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幽灵。
他开始尝试在别墅里探索。
一楼的书房里,摆满了医学类的书籍,还有一整面墙的玻璃柜,里面陈列着各种手术刀和医疗器械,冰冷而精密,像顾宴臣这个人一样。
二楼除了他的房间,还有几间空房,其中一间被改成了健身房,器材齐全。另一间则像是个小型的收藏室,里面放着一些看似普通的摆件,沈清辞却在其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徽章——那是他曾经就读的音乐学院的校徽,上面甚至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琴键灰尘。
沈清辞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个疯子……到底收集了他多少东西?
他不敢再想下去,匆匆离开了收藏室。
他开始失眠。夜晚,他能清晰地听到顾宴臣房间里传来的细微声响,有时是翻书的声音,有时是敲击键盘的声音,还有时,是他站在自己房门外,无声地站立很久很久。
他知道,顾宴臣并没有真正离开。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暗中观察他,监视他。
这天晚上,沈清辞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舞台,聚光灯下,他的指尖在琴键上跳跃,歌声像天使的羽翼,洒满整个音乐厅。台下掌声雷动,所有人都在为他欢呼。
他看到了顾宴臣,他坐在观众席的角落,穿着那件标志性的白大褂,金丝眼镜后的眼睛,专注地望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他看不懂的情绪。
然后,舞台突然坍塌,观众席变成了万丈深渊。他从高处坠落,拼命地想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他惊醒过来,浑身冷汗。
窗外,月光皎洁。
他突然听到门锁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有人进来了。
沈清辞屏住呼吸,紧紧闭上眼睛,装作还在熟睡的样子。
脚步声很轻,停在了床边。
然后,他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拂过他的额头,动作温柔得像羽毛。
“清辞……”顾宴臣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低沉而沙哑,“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沈清辞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顾宴臣的目光,像一张细密的网,将他牢牢笼罩。
过了很久,顾宴臣才缓缓离开,轻轻带上了房门。
沈清辞睁开眼,黑暗中,他的眼神复杂难辨。
他好像……有点看不懂这个疯子了。
他的偏执和占有欲令人恐惧,可他偶尔流露出的温柔和小心翼翼,却又让人心生一丝异样的情绪。
沈清辞用力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些混乱的想法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不行,他不能心软。
顾宴臣是囚禁他的狱卒,是剥夺他自由的疯子。
他必须逃出去。
他看向窗外的夜色,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顾宴臣,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屈服吗?
太天真了。
这场追逐游戏,才刚刚进入白热化阶段。
他会让他知道,想要困住一只渴望自由的鸟,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