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顾宴臣最终还是没留下,只是把空了的瓷碗洗得干干净净,放进消毒柜最上层——那是沈清辞惯用的位置。他走时脚步很轻,像怕踩碎这短暂的平和,只在门口顿了顿,留下一句“我傍晚再来”,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沈清辞没回应,只是站在窗边,看着他的车消失在晨雾里。直到引擎声彻底听不见,他才转身回到琴房,指尖落在琴键上。
不知怎的,弹出的竟还是那首《沉思曲》。
只是这一次,尾音的颤抖里少了些抗拒,多了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松弛。就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虽然依旧带着凉意,却已透出澄澈的光。
傍晚,顾宴臣来的时候,手里没提保温盒,而是抱了个半人高的纸箱。他把箱子放在玄关,神情有些局促:“之前……你说琴凳太硬,我让人重做了一个,加了记忆棉垫。”
沈清辞挑眉,想起那是上个月他在便签上写的抱怨。当时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这人记到了现在。
他走过去掀开箱盖,里面是个胡桃木琴凳,凳面铺着浅灰色的软垫,边角打磨得圆润光滑,一看就花了心思。最让他意外的是,凳腿内侧刻着一行极小的字:“清辞的琴凳,旁人勿坐”。
字刻得很深,像是用尽了力气,带着顾宴臣惯有的偏执。
沈清辞的指尖拂过那行字,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转过身,对着顾宴臣比划:“你刻这个,是怕谁抢?”
顾宴臣的耳根微微泛红,难得有些语塞:“就是……怕别人不小心坐了。”
沈清辞没再追问,只是指了指琴房,示意他把琴凳搬进去。
顾宴臣眼睛一亮,立刻抱着琴凳走进琴房,小心翼翼地放在钢琴前,调整了好几次角度,直到完全贴合钢琴的弧度才罢休。他退后两步,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看着沈清辞:“试试?”
沈清辞在新琴凳上坐下,软垫确实柔软,却又不会陷下去,支撑得恰到好处。他抬眼看向顾宴臣,发现这人正盯着他的手,眼神专注得有些过分——那是他看手术台时才有的眼神,带着近乎虔诚的认真。
沈清辞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收回目光,指尖落在琴键上,弹出一段流畅的音阶。
琴凳的高度刚刚好,软垫的弹性让手腕更放松,连带着旋律都变得轻快起来。他索性弹起了一首很久以前练过的圆舞曲,节奏明快,像踩在阳光下的舞步。
顾宴臣就站在旁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没说话,只是眼神里的偏执渐渐淡了,染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像冰雪初融的湖面。
一曲终了,沈清辞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瞬间,顾宴臣突然开口,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清辞,我知道以前……我太急了,吓到你了。”他顿了顿,像是在措辞,“以后……我可以慢慢等,等你愿意……”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沈清辞打断。
沈清辞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第一次主动抬起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那里还有他上次抓出的疤痕,已经淡成了浅粉色。
然后,他拿起桌上的便签本,写下一行字:“琴凳不错,谢了。”
顾宴臣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用力点头,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你喜欢就好。”
沈清辞没再写什么,只是转身坐回琴凳,翻开乐谱,准备练下一首曲子。
顾宴臣没有离开,只是找了个角落的椅子坐下,安静地看着他。夕阳透过窗户落在沈清辞的侧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琴键的黑白光影在他指尖跳跃,像一场无声的盛宴。
顾宴臣拿出手机,悄悄按下了录音键。
他想把这声音录下来,在那些见不到沈清辞的夜晚,一遍遍地听。但这一次,他没再藏着掖着,只是把手机放在桌上,屏幕朝向沈清辞,像是在说:我在记录你的一切,但我不再偷偷摸摸。
沈清辞瞥了一眼手机,没说话,只是指尖的旋律变得更流畅了。
窗外的晚霞烧得正艳,琴房里的空气仿佛都染上了暖意。
沈清辞知道,顾宴臣的偏执和占有欲不会一夜消失,这场追逐也远远没到终点。但他好像……没那么抗拒了。
至少,在这把刻着他名字的琴凳上,在顾宴臣安静的注视里,他弹出的旋律,终于不再带着枷锁的沉重。
或许,有些疯狂的爱,并不一定要用逃离来对抗。
或许,试着让阳光照进来,也没那么可怕。
沈清辞的指尖再次落下,琴音流淌,像在诉说一个未完待续的故事。而故事的另一页,正被顾宴臣小心翼翼地,用他独有的方式,慢慢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