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我打开香囊,把昨晚收的那滩水倒进小世界。
灵泉表面泛起一圈波纹,水光一闪,立刻和原来的泉水融在一起。 我蹲在药田边,将三株续命草的种子撒下去。 一息十生。 不到半炷香时间,嫩芽破土,迅速抽条,叶片舒展,结出淡金色花苞。
我伸手摘下三株成熟的草,放进袖中瓷瓶。 这药能活死人,但不能随便用。
外面传来脚步声,两个弟子抬着担架从院外走过。
担架上躺着一个人,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呼吸微弱。
“东壁清理的杂役,被噬气藤反噬了。”一个弟子低声说,“经脉全毁,救不回来了。”
另一个叹气:“按规矩,送山脚等死吧。”
我走出门,拦住他们。 “让我看看。”
两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担架放下了。
那人胸口几乎不动,指尖冰凉,手腕上有一圈黑痕,正慢慢往手臂蔓延。
是噬气藤的毒。 再晚半个时辰,魂魄都会被吸干。 我摸出瓷瓶,倒出一点药粉,轻轻抹在他唇上。
旁边弟子皱眉:“张巡使,你这是做什么?”
我说:“巡界使职责之一,就是查清伤亡源头。他若死了,线索就断了。”
他们不敢反驳,只站在一旁看着。
我又取出斩缘剑,剑尖点在香囊上,轻敲三下。
意识沉入小世界。 灵泉边上,我抓了一把湿泥,混着灵泉水调成糊状,再碾碎一株续命草,搅匀。 出来后,我俯身托起伤者头颈,将药糊一点点喂进他嘴里。
他喉咙动了一下,咽了下去。
我收回手,袖口擦过他嘴角。
然后闭上眼,运转灵力,假装用自己的修为温养他心脉。
其实什么都没做。 但额角渗出汗珠,脸色渐渐发白。
守卫换岗的铃声响了。
我睁开眼,喘了口气,对两人说:“药已服下,能不能活,看他自己。”
他们点头,抬起担架走了。
我没跟去。
回到屋里,坐在桌前,手指轻轻敲了三下桌面。
三长两短。
和昨夜一样的暗号。
如果他在听,他会知道我已经用了那水。 也会知道,我没有浪费。
当晚,执事堂来人通报。
“那个弟子醒了。”
我抬头。
“不仅醒了,还能下地走动。经脉畅通,比以前更强。”
屋外顿时吵了起来。
有长老赶来质问:“你用的是什么药?哪来的?”
我摇头:“我只是尽职探查,并未施救。他如何康复,我也想知道。”
旁边几个低阶弟子却站出来说话。
“张巡使昨夜亲自查看伤情,还给他喂了药!”
“她耗损自身灵力为他续命,你们不感激,反而问责?”
长老脸色难看,最终没再多说。
事情就这么压下来了。 第三天清晨,有人在门外跪着。
是那个被救的弟子。 他双手捧着一只粗陶碗,里面装着清水。 见我开门,立刻叩首。
“张巡使大恩,弟子无以为报。这是我每日挑的山泉,干净,您……您喝一口也好。”
我扶他起来。 “我不需要回报。但我问你一句——你昏倒前,看见什么?” 他身体一僵。 他低头盯着地面,很久没说话。
我也不催。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我看见东壁石缝里有金光一闪……像镜子照太阳那样刺眼。”
我点头。
继续听。
“然后……地下裂开一条缝,钻出几个人。穿黑袍,戴青铜面具,抬着一口棺材。”
我心里一紧。 “往哪去了?”
“北岭。他们说……‘容器快醒了,得赶在她之前封住主隙’。”
我问:“容器是谁?”
他摇头:“不知道。但他们提到名字……好像是叫慕容雪。”
我记住了。 又问:“她是谁?”
他更小声了:“不知道具体是谁。可其中一个说……‘这次的目标是张曦瑶,不能再让她靠近裂隙’。”
我手指微微一动。 原来我已经暴露了。 他们是冲我来的。 而且知道我是巡界使。
“你还听见别的吗?”
他想了想:“他们说……主隙一旦打开,三千世界都会崩。” 说完,他退后一步,深深拜下。 “我说完了。不管您信不信,这些都是真的。”
我点头:“你可以走了。以后别来找我。”
他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我关上门,走到窗前。
北岭方向,隐约能看到一道山脊横在那里。 那里有裂隙核心。 他们叫它主隙。 而慕容雪,是容器。 我体内的小世界轻轻震动了一下。
灵泉水面映出我的脸。 眉间朱砂痣红得发亮。
我摸出香囊,指尖抚过边缘。 谢无妄给的水,救了一个人。 这个人,带来了情报。 我现在知道了敌人的目标、行动路线、关键人物。 但我不能动。 至少现在不能。
仙门高层还在观望。
李元通对我仍有戒心。
如果我现在去北岭,会被当成擅自行动,甚至说是勾结外敌。 我必须等。 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等一场所有人都无法反对的行动。
我坐回桌边,拿出一张空白符纸。 用笔写下三个名字:
慕容雪、黑袍人、主隙。 下面画了一条线,连向北岭。
又在旁边写了一个字:她。 指的是我。 他们怕我靠近裂隙。 那就说明,裂隙里有东西,不能让我看到。
我想着这些,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香囊。 突然,香囊微微发烫。 我一愣。 这是小世界第一次主动示警。 赶紧闭眼,意识沉入。 灵泉翻涌,药田边缘出现一道细小裂痕。 裂隙污染进来了。 虽然很快被泉水净化,但确实有过一瞬间的渗透。
我睁眼,看向窗外。 风停了。 药香也消失了。 我站起来,走到墙边。 东墙的砖缝依旧潮湿,但药汁已经干了。 谢无妄没有再送来新的信号。 他可能已经离开了。
或者……遇到了麻烦。 我握紧香囊。 不能再等了。 明天,我要申请巡查北岭区域。
理由很充分——东壁裂隙异常,需排查周边地脉。 只要我能拿到执事堂的通行令,就能光明正大进入北岭。 到那时,我会亲眼看看,那口青铜棺材里到底装着什么。
还有那个所谓的“容器”,是不是真的醒了过来。
我吹灭灯,躺回床上。 没有睡。 黑暗中,手指再次敲了三下床板。 三长两短。 这一次,我没有期待回应。 我知道,接下来的路,只能我自己走。 窗外一片漆黑。 远处山林传来一声鸟鸣。 我翻身坐起,从枕头下抽出斩缘剑。 剑身冰冷。 我用拇指蹭过剑刃。 很锋利。 足够割开谎言,也足够刺穿真相。 我把它收回袖中。 天快亮了。 我起身洗漱,换衣,整理发簪。 一切如常。 就像昨天什么都没发生。 就像我还是那个被软禁过的巡界使。 但我心里清楚。 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棋子。 我端起桌上那碗山泉,喝了一口。 水很冷。 顺着喉咙滑下去的时候,我忽然想起那个弟子说的话。 他说,他们怕我靠近裂隙。 那么—— 我偏偏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