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窗边，手指刚把玉簪插回发间，屋外风就吹了进来。 那阵风很轻，却带着一股味道。 苦中带甘，像是药熬久了又加了点蜜。 我立刻停下动作。这屋里不该有这种味。茶是冷的，香炉没点过，床褥也换了新布。守卫换班时也没带任何东西进来。 我闭上双眼，神识慢慢散开。从门缝到屋顶，从桌角到墙根。每一处都扫了一遍。 那股味是从东墙来的。靠近山壁的那一面。 墙缝里透进来的。 我走过去，贴着墙面站定。呼吸放慢。再用灵力凝在鼻端，逆着气息往源头探。 风一阵一阵吹，药香也跟着断续。像有人定时点燃一炷香，等风吹进来。 不是毒。也不是迷魂类的东西。 我把手按在香囊上。心念一动，意识沉入小世界。 灵泉正泛着涟漪。水面映出外界的影子，但颜色偏暗。我盯着那圈波动，发现药香的气息落进泉水后，竟被缓缓净化，还激起一丝微弱共鸣。
没有杀意。也没有监视的痕迹。 但这香……能穿透执事堂的封印阵法，还能避开守卫耳目，送进我房间。能做到这些的人，绝不在少数。
我退出小世界，重新睁眼。 不动声色地回到桌边坐下。 天快亮了。 晨光刚照进窗棂，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个轮值弟子换了岗，推门进来收走昨晚的茶具。 我装作刚醒的样子，揉了揉眼睛。
他们出去后，我目光扫向床头。 茶杯原本是朝外放的。现在倒扣在枕边。 下面压着一张纸。 我走过去，拿起茶杯，顺手把纸条抽出来。 展开。 墨迹很新。写的是：“东壁血符褪色非因风蚀，乃‘噬气藤’吸摄所致。昨夜子时，裂隙深处有金光一闪，疑似器物苏醒。” 字迹陌生。但用词精准。 我知道血符变淡。可我不知道原因。更不知道昨夜子时发生了什么。 这个人知道。 而且他知道我在查。 我把纸条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没有留下署名，也没有多余标记。只有那股淡淡的药香，沾在纸上。 我点燃烛火，将纸条烧了。灰烬落在掌心，我用指腹轻轻碾碎，然后全部收入袖中香囊。
再进小世界。 灵泉边上，我把灰末洒进水里。一圈波纹荡开，水中倒影晃动。 除了药香，我还闻到另一丝气息。 很淡。是布料的味道。靛蓝色的锦袍织线，混着一点铁锈味的甜腥。 咳出来的血。 我瞳孔缩了一下。 这个组合……我不可能认错。 但他不该在这里。 至少，不该以这种方式出现。 我收回神识，坐回窗前。 不能急。也不能露底。 如果真是他，那他不想见我。只想帮我。 那我也不能让他看出我已经察觉。
当天夜里，我靠在窗边低声说了一句：“噬气藤……需以寒露浸三日方可破。” 声音很小。只够我自己听见。 说完我就熄灯睡觉。 第二天清晨，我一起床就去看窗外。
石缝里长了一朵花。 青色花瓣，雪白花蕊。是雪莲。这个季节不该有的。 但它开了。 而且正好对着东墙方向。 我伸手碰了碰花瓣。冰凉。上面还挂着露水。 这是克制噬气藤的灵植。也是唯一能在三天内化解其侵蚀的草药。 它出现在这里，不是偶然。 那人听到了我的话。也回应了。
我嘴角动了一下。 没笑出来。但心里清楚了。 他在暗处看着我。用这种方式传递消息。不现身，不留名，只给线索。 我回到桌边，倒了杯水喝。 今天守卫换班的时间比昨天晚了半柱香。我注意到他们的脚步有点乱。
可能外面出了事。 我没问。也不打算问。 中午的时候，有个弟子匆匆跑过院子，手里抱着一块染血的布。 我没看清是什么。但我知道，一定和裂隙有关。 下午我站在窗前，故意又说了一句：“寒露难取，若能借泉一夜，也可成药。” 说完我就转身去练功。 晚上再看，那朵雪莲不见了。 但石缝里留下了一小滩水。 水质清亮，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是活泉之水。 能一夜激发生长，只有高品质的水源能做到。 我蹲下身，用手蘸了一点。 带回屋里，滴在一张白纸上。 水迹扩散得很匀，没有杂质。
我把它收好。 这一晚我没睡。 凌晨时，药香又来了。
比之前浓了一点。 我坐在桌前，听着风声。 突然想到一件事。 谢无妄每次出现，身上都有这味药香。 但他从不来这种地方。 他是少主身份，出入都有仪仗。 可现在这香味，是从墙缝渗进来的。 说明他用了别的办法。 比如，让别人代传。 或者，用某种术法远程操控。 但后者极耗灵力，还容易被探查。 除非……他就在附近。 我猛地抬头看向东墙。 那堵墙后面，就是山壁。 而山壁底下，就是裂隙。 他会不会早就知道裂隙的位置？甚至知道里面有什么？
我站起来，走到墙边。 伸手摸了摸砖缝。 指尖忽然触到一点湿意。 不是雨水。 是药汁。 有人把浸过药的棉絮塞进了墙缝，让香气慢慢散出来。 手法很熟。 而且选的位置刚好避开了阵法节点。 能做到这一点的，要么是布置阵法的人，要么就是……能看穿阵法的人。 我退后一步。 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但他为什么要帮我？ 我是巡界使，他是少主。我们之间没有盟约。 除非……他也需要我活着。 而且，他想让我自己找到真相。 不是靠他给，是靠我一步步走过去。 我想通这点时，天已经亮了。
我又一次走到窗前。 那滩泉水还在。 我拿出一个小瓷瓶，把水收进去。 然后放进香囊。
小世界里，灵泉自动与这水融合。 一圈金光闪过。 药田里的续命草突然长高了一截。 我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泉。 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灵源。 他不仅给了我线索，还给了我资源。 但我不能用得太快。 得等时机。
我坐回桌边，闭上眼。 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三长两短。 是我们以前约定过的暗号节奏。 敲完一遍，我就停了。 没再做别的。 如果他在听，他会懂。 如果他不在……那这局棋，还得我自己走。
窗外风又吹进来。 药香还在。
我睁开眼，望着那堵东墙。 这一次，我没有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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