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窗外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夜。
工藤新一几乎未曾合眼。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时刻关注着黑羽快斗的状况。伤口虽然暂时处理了，但失血过多和可能的感染，依旧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快斗的体温在后半夜开始急剧升高。他开始陷入更深层、更不安的昏迷，苍白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嘴唇干裂起皮。
“……冷……”他无意识地呓语，身体微微发抖。
新一立刻起身，又拿来一床被子替他盖上，但似乎无济于事。快斗的眉头紧紧锁着，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别走……”又是一声模糊的哀求，带着孩童般的脆弱。
新一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基德，这样的黑羽快斗。褪去了所有伪装和锋芒，只剩下最原始的无助和痛苦。那个在月光下谈笑风生、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怪盗，此刻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用浸湿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快斗额头和脖颈的汗水。指尖偶尔触碰到对方滚烫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水……”快斗干燥的嘴唇翕动着。
新一连忙倒了一杯温水，试图扶起他喂下去。但快斗浑身无力，水杯凑到唇边，也只是润湿了少许，更多的顺着嘴角流下。
看着那水流过他线条优美的下颌，没入衣领，新一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陌生的、带着痛楚的怜惜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放下水杯，改用棉签蘸着水，一点点地湿润快斗干裂的嘴唇。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工……藤……”
突然，他的名字再次从快斗口中溢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带着一种深切的、几乎绝望的眷恋。
新一的手猛地僵在半空。
他看着床上的人，那双总是盛满狡黠和笑意的蓝灰色眼眸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因为不安而轻轻颤动。是因为在无意识中，知道身边是他，所以才呼唤他的名字吗？
这个认知，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他一直紧锁的心门，那些被理智强行压抑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无法再欺骗自己。
他在意。他非常在意。
在意他是否会死，在意他是否痛苦，在意他口中那个呼唤的名字。
什么罪犯与侦探，什么立场与对立，在生命濒危的脆弱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让他活下来。
“我在这里。”新一听到自己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陌生的温柔，“黑羽，我在这里。你会没事的。”
他不知道快斗是否能听见，但他还是说了。仿佛这是一种承诺，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安抚。
他重新拿起毛巾，继续为他物理降温。动作更加耐心，更加细致。时间在寂静和雨声中缓慢流逝，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和毛巾划过皮肤时细微的摩擦声。
天快亮的时候，快斗的体温终于开始有下降的趋势，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折腾了一夜，他似乎终于陷入了相对安稳的沉睡。
新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极度的疲惫感瞬间袭来。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想稍微休息一下。
然而，就在他意识有些模糊的时候，感觉到床榻微微一动。
他立刻惊醒，睁开眼，对上了一双刚刚睁开的、带着迷茫和虚弱的蓝灰色眼眸。
黑羽快斗醒了。
他的眼神先是涣散了几秒，似乎在辨认自己所处的环境。当他的目光聚焦在床边的工藤新一身上时，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随即，那愕然迅速被一种复杂的、混杂着震惊、窘迫和一丝慌乱的情绪所取代。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因为干渴和虚弱，只发出一个沙哑的音节。
新一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他该如何解释？该如何面对清醒后的他？
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想去倒水，想用行动来掩盖内心的波澜。
但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手腕却被一只滚烫而无力的手轻轻抓住。
那触碰很轻，几乎一挣就能脱开，却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新一所有的防御。他僵在原地，没有动。
快斗看着他，眼神里的慌乱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悲伤和……了然。
他似乎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在这里，明白了是谁救了他。
他嘴唇翕动，用尽力气，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地敲打在新一的心上：
“为什么……要救我？”
新一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那话语里蕴含的巨大痛苦和质疑。救他，意味着违背了他的原则，意味着将他自己也置于了不可预测的危险之中。
为什么？
新一闭上眼，脑海里闪过染血的玫瑰，雨巷中濒死的他，高烧中无助的呓语，还有那句刻骨铭心的“我爱你”。
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他没有挣脱那只手，而是就着这个姿势，俯下身，用另一只手撑在快斗的枕边。
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近，近到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新一的目光直视着快斗那双因为惊愕而微微睁大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倒映出他自己此刻复杂而坚定的神情。
他没有回答那个“为什么”。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动作。
他低下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一个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混杂着疼痛、怜惜、以及某种确认的复杂心情，轻轻地、颤抖地，将自己的唇，印在了黑羽快斗滚烫而干裂的唇上。
这是一个不带任何情欲色彩的吻。
它更像是一个烙印，一个答案，一个在理智彻底崩盘后，情感最原始、最直接的宣泄。
一触即分。
如同羽毛划过水面，留下无尽的涟漪。
新一直起身，看着彻底僵住、瞳孔地震的快斗，他的耳根不受控制地泛红，但眼神却异常清明和坚定。
“没有为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好好休息。”
说完，他几乎是有些狼狈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腕，转身快步离开了卧室，关上了门，将那个足以颠覆一切的空间，暂时隔绝在身后。
床上，黑羽快斗依旧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唇上那转瞬即逝的、微凉而柔软的触感，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在他心头刻下了永生难忘的印记。
以吻为刃，剖开了所有伪装，也划开了更深的、甜蜜又痛苦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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