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痛为缚

卧室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出一个短暂的安全区，也隔绝了工藤新一几乎要失控的心跳。

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黑羽快斗滚烫而干燥的触感，带着血腥气和药味的、算不上美好的触感，却像一道烙印，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他做了什么？

他吻了黑羽快斗。吻了那个怪盗基德。

在对方重伤虚弱、意识可能都不甚清醒的时候，用一个吻，回应了那个雨夜绝望的告白。

这比他任何一次鲁莽的追捕行动都要疯狂，比他面对最凶残的罪犯时都要失去方寸。理智在尖叫着谴责他的失控，情感却在那个短暂的接触后，诡异地获得了一丝近乎疼痛的平静。

仿佛一直悬在头顶的利剑终于落下，反而不再恐惧。

门内没有任何声音传来。没有质问，没有惊愕的呼喊，只有一片死寂。这寂静反而让新一更加心慌意乱。快斗是又昏睡过去了？还是……被他的举动彻底震惊到失语？

他不敢去想，也无法面对。他只能像个逃兵一样，将自己放逐在客厅的阴影里，任由混乱的思绪将他吞噬。

***

门内，黑羽快斗确实陷入了更深的震撼之中。

唇上那转瞬即逝的、微凉柔软的触感，像一道惊雷，在他昏沉而疼痛的意识里炸开，驱散了所有迷雾，只剩下那个触感无比清晰、无比灼热。

工藤新一……吻了他。

不是幻觉，不是高烧中的梦境。那个总是用冰冷和距离武装自己的名侦探，主动俯下身，吻了他。

为什么？

是怜悯？是看他濒死时的施舍？还是……那个他连想都不敢去想的可能性？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牵扯到腹部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剧痛，但这生理上的痛，远不及内心翻江倒海的混乱来得猛烈。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还在昏迷，这一切是否只是他极度渴望下产生的又一个幻象。

可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新一身上淡淡的、带着皂角清冷的气息，以及唇上那真实的触感，都在告诉他，这是真的。

他闭上眼，试图理清思绪，但脑海中反复回放的，只有新一靠近时那双湛蓝眼眸里复杂到极致的情绪——有挣扎，有破釜沉舟的决绝，还有一种他看不懂的……痛楚。

那个吻，不像甜蜜的馈赠，更像是一把双刃剑，在靠近的同时，也割伤了他们彼此。

***

接下来的两天，工藤宅陷入了一种诡异而紧绷的寂静。

新一按时送水送药，准备清淡的食物，履行着一个“救助者”最基本的责任。但他尽量避免与快斗有任何眼神接触，动作机械，言语简洁到近乎冷漠。

“吃药。”

“换药。”

“吃饭。”

每一个词都像冰块，被他生硬地吐出。

快斗沉默地接受着这一切。他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只是那清明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探究和隐忍的痛楚。

他看着新一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为他包扎伤口时，手指刻意避免不必要的触碰，视线永远停留在绷带或药品上，仿佛他是某种需要被隔离的危险品。

那种无声的排斥，比任何言语的指责都更让人难受。

终于，在第二天傍晚，新一再次端着水杯和药片进来，准备像之前一样放下就走时，快斗开口了。他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低哑，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执拗。

“那个吻，算什么？”

空气瞬间凝固。

新一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下，端着托盘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想离开。

“工藤！”快斗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回答我！”

新一停在门口，背对着他，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言的脆弱。沉默了良久，久到快斗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听到新一用一种压抑到极致的、近乎疲惫的声音说：

“忘了它。”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最沉重的枷锁，猛地铐住了快斗的心脏。

忘了它？

那个几乎颠覆了他所有认知和期盼的吻，那个在他最绝望黑暗的时刻唯一感受到的、带着痛楚的温暖，让他忘了它？

快斗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惯有的、嘲讽的笑容，却发现脸部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腹部的伤口在一阵一阵地抽痛，连带着呼吸都变得困难。

“是吗……”他低声说，声音轻得仿佛自言自语，“原来对名侦探来说，那只是……一时冲动。”

或者是，一个错误。

新一的背影更僵了，但他终究没有回头，也没有否认。他只是沉默地拉开门，走了出去，再次将快斗独自留在充斥着消毒水味道和无声痛苦的房间里。

门关上的瞬间，快斗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他缓缓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伤口上。

身体的伤，总会愈合。

但心里那个被一个吻刻下、又被一句“忘了它”狠狠撕裂的伤口，该如何愈合？

他以为那个吻是黎明前的一道微光，却原来，只是更深黑夜来临前的、残酷的幻觉。

他们之间，似乎总要以痛苦作为捆绑彼此的绳索。以痛为缚，越挣扎，勒得越紧，伤得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