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务所比想象中要温暖明亮许多。纸拉门透出暖黄的灯光，里面传来细微的碗碟碰撞声。
奈奈生拉着惠子熟门熟路地脱鞋走上缘侧，嘴里欢快地喊着：“鬼切、虎彻，我们回来啦！有客人哦！”
两个只有巴掌大小、穿着神官服的小人儿应声从里面“嘿咻嘿咻”地抬着一个托盘飞了出来，确切地说，是飘了出来。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圆滚滚的脸蛋，神情认真又透着点可爱。
“欢迎回来，奈奈生大人！”
“有客人？真是稀罕事！”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着，将托盘放在矮桌上，然后好奇地悬浮在半空，打量着惠子。
“这位是迷路的小雅惠子小姐。惠子小姐，这是鬼切和虎彻，是这座神社的神使。”奈奈生笑着介绍。
“你们好。”惠子微微躬身，对这种超现实的景象已经有些麻木，但依旧觉得新奇。两个小神明也赶紧回礼，态度很是恭敬。
巴卫已经坐在桌边，正优雅地执壶斟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些许清冷的轮廓。他抬眸瞥了惠子一眼，没说话，只是将一杯斟好的茶推到了她通常坐的位置对面——一个客人的位置。
“谢谢。”惠子低声道谢，在奈奈生的示意下，有些拘谨地跪坐下来。
瑞希则像一阵轻风似的，很自然地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了，完全无视了巴卫投来的略带警告的一瞥。他双手捧着巴卫随后推过来的茶杯，笑眯眯地吹着气，目光却依旧时不时落在惠子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
晚饭是简单的日式定食，味增汤、烤鱼、米饭和一些腌菜，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奈奈生热情地招呼着，气氛渐渐活络起来。惠子也确实饿了，小口小口地吃着，温暖的食物下肚，驱散了不少寒意和不安。
席间，奈奈生和两个小神明叽叽喳喳地说着神社的日常，比如今天又接到了什么奇怪的愿望，或者附近哪里的花开得正好。巴卫大多沉默着，偶尔毒舌地吐槽一两句，却总能精准地接住奈奈生话头，或是将她不小心碰掉的筷子不着痕迹地放回原处。
惠子安静地听着，感受着这奇妙又温馨的“家庭”氛围。她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身旁的瑞希。
他吃东西的样子很专注，腮帮子偶尔会微微鼓起，像只储存食物的小动物。听到有趣的地方，他会发出清脆的笑声，琉璃色的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他和巴卫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存在。巴卫是冷冽的月，带着疏离和威严；而瑞希……更像是山涧清澈的溪流，或者是清晨林间弥漫的薄雾，纯净、灵动，又带着一丝不易捉摸的缥缈。
他似乎对人类社会的一切都感到新奇，会指着腌菜里的海带问“这个黑黑的东西好吃吗？”，也会对奈奈生提到的“期末考试”露出茫然的表情。
“瑞希……不是人类吧？”惠子忍不住小声问坐在对面的奈奈生。
“嗯！瑞希是神明哦。”奈奈生放下筷子，压低声音解释道，“是很厉害的白蛇神呢。虽然有时候有点孩子气，但是个非常温柔的好神明。”
白蛇神……
惠子恍然，怪不得他给人一种如此纯净又神秘的感觉。蛇，在传说中往往象征着神秘与灵性。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注视，瑞希忽然转过头，正好对上惠子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他微微一怔，随即唇角扬起，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比刚才任何一次都要真切和温暖。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笑着，眼睛清澈得能倒映出她有些怔忡的脸。
那一刻，惠子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慌忙低下头，假装专心吃饭，耳根却有些发烫。她不是没见过好看的人，但瑞希的美，是超越了性别、甚至超越了种族的一种纯净的吸引力，尤其是当他毫不设防地展现出温柔时，那种冲击力是惊人的。
晚饭后，奈奈生和鬼切虎彻忙着收拾餐具。巴卫不知去了哪里，大概是去巡视神社了。
惠子站在缘侧，看着庭院中洒满的皎洁月光，心情复杂。今晚该何去何从，依旧是个问题。
“惠子小姐。”
那个清冽的声音再次在身后响起。
她回头，看见瑞希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他手里拿着一个用白色手帕包裹的东西，递到她面前。
“给你。”
“这是……？”
“神社里采的野草莓，很甜的。”他歪着头，眼神里带着些许期待，“吃了甜甜的东西，心情也会变好哦。你看起来……好像还是有点不安。”
惠子愣住了。她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自己隐藏的情绪，更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安慰自己。
她接过那个小包裹，打开，里面是几颗红艳艳、小巧可爱的草莓，还带着水珠，显然是刚刚洗过的。
“谢谢……”她拿起一颗放入口中，清甜的汁液瞬间在味蕾上绽开，确实很甜。
“好吃吗？”他凑近了些，眼睛亮晶晶地问。
“嗯，很好吃。”惠子由衷地点头，对他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
月光下，她的笑容仿佛也染上了柔光。瑞希看着她的笑容，琉璃色的眼眸微微闪动了一下，似乎有瞬间的失神。他轻轻地说：“你笑起来，很好看。”
他的赞美直白而纯粹，没有任何轻浮之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夜风吹过，庭院里的古树沙沙作响，几片花瓣悠悠飘落。
惠子看着眼前这位月光般的蛇神少年，他银白的发丝被风拂动，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清泉。之前种种的不安和迷茫，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草莓甜味的温柔，悄然抚平了一些。
惊鸿一瞥，或许不只是指初见时的惊艳，更是某个瞬间，温柔直抵心扉的触动。
她忽然觉得，迷路来到这里，或许并不全然是一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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