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馆的意外对视

几天过去了。那句“胸大无脑”像一根无形的刺，横亘在佐藤美纪和青峰大辉之间。美纪采取了最直接的处理方式——彻底无视。在教室里，她的视线扫过他时如同扫过空气；在走廊擦肩，她连眼角的余光都吝于给予。这种彻底的、冰冷的漠视，比任何尖锐的反击更让青峰感到憋闷。

这天放学后，美纪再次被班委拜托——这次是送一份即将截止的社团活动申请确认表到篮球馆。她本想拒绝，但班委双手合十的恳求模样让她把话咽了回去。她讨厌这种无谓的社交牵扯，更讨厌再次踏入那个充满青峰大辉气息的地方。

她特意磨蹭了一会儿，估摸着训练应该快结束了才过去。站在篮球馆外，里面震耳欲聋的呐喊和撞击声果然已经平息，只剩下零星的篮球落地声和略显疲惫的说话声。

她推开那扇沉重的门。

馆内灯光没有全开，只保留了靠近门口和更衣室方向的几盏，大部分空间沉入一种暖昧的昏暗。空气里依旧弥漫着汗水、橡胶和木质地板混合的独特气味，但比训练正酣时淡了许多。巨大的空间显得有些空旷，大部分队员似乎已经离开，只有几个身影在远处收拾着散落的篮球和器材。

然后，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场地中央。

青峰大辉还在那里。

他没有在运动，只是一个人。他背对着她的方向，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身体微微后仰，双手撑在身后，头低垂着，似乎在专注地看着地面，又似乎只是在放空。汗水将他深蓝色的训练服浸染成更深的颜色，紧贴着他宽阔的背脊和贲张的肩臂肌肉。湿漉漉的黑色短发一缕缕地贴在额角和脖颈上，随着他略显沉重的呼吸微微起伏。

整个空旷的、昏暗的球馆，仿佛成了他一个人的背景板，将他那种运动后独有的、带着疲惫和野兽般松弛感的侧影勾勒得格外清晰。

美纪的脚步顿住了。她并不想和他打照面。

然而，就在她准备悄无声息地将表格放在门边的长椅上然后迅速离开时，坐在那里的青峰，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毫无预兆地，猛地转过头来。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球场上的警觉和迅捷。

视线，就这样在空中猝不及防地撞上了。

隔着大半个篮球馆的距离，在昏暗交织的光线里。周围那些零星的收拾声、说话声，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美纪清晰地看到了他的脸。汗水沿着他深刻立体的五官轮廓滑落，从下颌线滴落。他那双海蓝色的眼睛，因为刚刚结束高强度的运动，显得比平时更加深邃，像是暴风雨过后尚未完全平息的海面，残留着未褪尽的激烈情绪，以及一丝……猝然捕捉到意外来客的愣怔。

他没有像平时那样立刻露出不耐烦或者挑衅的神色，只是就那样看着她，眼神直白，毫无遮挡，带着一种纯粹的、未加修饰的探究。

美纪的心脏，毫无缘由地、猛地漏跳了一拍。

她发现自己也忘了移开视线。她看到了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不同于往日嚣张或恼怒的某种东西，或许是疲惫，或许是一瞬间的空白，或许是别的什么她无法立刻解读的情绪。这与她认知中那个只会蛮横冲撞、口无遮拦的家伙，似乎有些……微妙的出入。

他坐在那里，像一头暂时收起利爪、在领地休憩的豹子，野性未驯，却莫名有种安静的、原始的力量感。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几秒。

然后，青峰似乎终于彻底回过神。他认出了她，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里迅速闪过一丝被窥见某种私人状态的窘迫，随即又被惯有的、带着点防御性质的烦躁所覆盖。他眉头习惯性地蹙起，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他发出声音的前一刻，美纪猛地惊醒过来。

她在干什么？竟然看着他发呆？

一种莫名的、像是被抓住什么把柄的慌乱感掠过心头，比被他言语攻击时更让她觉得不适。她几乎是立刻别开了脸，动作快得甚至有些仓促，斩断了那短暂却过于清晰的对视。

她快步走到门边的长椅旁，将手里的表格“啪”地一声放在上面，声音在空旷的馆内显得格外清晰。

“社团确认表，放这里了。”

她的语调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冷淡，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停滞从未发生。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推开门，走进了外面明亮的走廊光线下，将那个昏暗的、还残留着他强烈存在感的球馆甩在身后。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

青峰大辉依旧坐在地上，看着那扇已经关上的门，眉头还皱着。刚才那双琥珀色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类似于怔忪的情绪，是他的错觉吗？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抬手用力抹了把脸上的汗。

……真是，阴魂不散。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却感觉胸口那股因为前几天冲突而淤积的闷气，似乎……消散了那么一点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难以言喻的、乱糟糟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