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今天在屠夫领域工作,他刚刚搬下一个器材,抬头看见办公室里陆续走进不少人。
安全区深处,那间废弃办公室内的气氛降至冰点。
维克托像一头被侵入领地的棕熊,在狭小的空间里烦躁地踱步,他面前站着瓦西里和另外两个刚刚执行“侦察”任务回来的手下。
“废物!一群没用的废物!”维克托猛地停下,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瓦西里脸上,“连盯个人都能被发现?你们是怕他不知道我们在打他妹妹的主意吗?!”
瓦西里低着头,不敢直视维克托喷火的眼睛,嗫嚅着辩解:“老大,那小子……太警觉了,我们刚靠近没多久,他就好像有所察觉……”
“察觉?”维克托一把揪住瓦西里的衣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我要的是结果!是趁乱把他做掉,把他妹妹带回来!不是让你们去跟他玩捉迷藏!”
他猛地推开瓦西里,胸膛剧烈起伏。管理员那边的“警告”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让他无法明目张胆地动手,本想暗中行事,没想到手下如此不济。
更让他焦躁的是,他刚刚通过特殊渠道打听到一个绝密消息——由于外围战事吃紧,这个安全区即将在二十四小时内被放弃,所有人员将被转移至更后方、但条件更艰苦的大型集中营式避难所。
一旦转移,人员会被打乱,管理会更严格,他再想找克伦报仇并控制他妹妹,将难如登天。
时间不多了。
维克托的眼神变得无比阴鸷和决绝。他扫过面前几个忐忑的手下,压低声音,下达了最终命令:
“听着,没时间跟你们玩花样了。转移之前,必须解决他们!既然暗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他脸上横肉抽搐,露出一抹残忍。
“找个机会,直接在角落里堵住他们!那个男的,直接干掉,做得干净点,扔到废弃管道或者垃圾处理区,就当他自己乱跑失踪了!至于那个女孩……”他眼中闪过贪婪和淫邪的光,“打晕了带回来!等到了新地方,她就是我们的‘储备粮’!”
“老大,要是被人看到……”一个手下有些犹豫。
“看到?”维克托冷笑,“看到又怎么样?马上都要转移了,谁还管得了谁?管理员自己都顾不过来!执行命令!”
门口望风的小弟没有注意,就在房间外的墙边,一个人影匍匐着。
克伦结束了今天份的志愿者工作,将最后一批物资登记入库。
他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看着周围依旧拥挤、但气氛似乎有些微妙变化的人群。一种无形的焦躁在空气中蔓延,连官方工作人员的脸色都比平时更加凝重。
战火已经持续了近一周,安全区外的炮声似乎没有减弱,但也没有更加靠近。
克伦心里盘算着,最激烈的交火阶段或许已经过去,是时候想办法离开这里,带妹妹回家了。
继续待在这个鱼龙混杂、资源日益紧张的地下空间,尤其是还得时刻提防那伙被他暴打的人,绝非长久之计。他打算晚上就和妹妹商量,看看能否打听到离开哈尔科夫的可能途径。
他朝着自己和妹妹栖身的角落走去,心里盘算着如何弄到一些食物和药品作为路上的储备。
就在他即将走到时,一个高大如山的身影,挡住了他面前本就昏暗的光线。
是卡尔·波尔科夫。
克伦瞬间警惕起来,肌肉绷紧,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昨天才打过一架,这家伙现在找来,是想继续算账?
卡尔的表情却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种与他体型不符的沉重。
他脸上被打肿的地方还没完全消退,蓝色的眼睛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深邃。
他没有摆出任何攻击姿态,只是静静地看着克伦。
两人对视了几秒,空气仿佛凝固。
“有事?”克伦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冷淡而戒备。
卡尔没有立刻回答,他左右看了看,确认附近没有维克托的人,然后向前迈了一小步,声音压得很低,如同闷雷:
“你不能待在这里了。”
克伦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维克托,”卡尔吐出这个名字,带着明显的厌恶,“你打的那伙人的老大,他刚下了命令。转移之前,要直接对你下手,杀了你,抢走你妹妹。”
克伦的心脏猛地一沉,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如此直接的消息,还是让他感到一股寒意。维克托果然狗急跳墙了。
“你怎么知道?”克伦盯着卡尔的眼睛,试图判断这是不是另一个陷阱。
“我有我的渠道,”卡尔没有详细解释,但他的眼神坦然而严肃,不像在说谎,“消息可靠。他们可能很快就会动手。”
克伦沉默了片刻,消化着这个信息。他相信卡尔的话,因为这符合维克托睚眦必报的性格和目前越来越紧张的局势。
“为什么要告诉我?”克伦问出了关键问题。他们白天还打得你死我活。
卡尔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似乎想起了那张被水浸湿的照片。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我看得出来,你是在保护你妹妹。就像……就像我想保护我的家人一样。”他没有多说家事,但话语中的那份沉重和坚定,是相通的。“而且,我看不惯维克托那伙杂碎的所作所为。”
这个理由,简单,却足够有力。在某种层面上,他们成为了同一类人——被战争蹂躏,竭尽全力守护着心中最后一片净土的人。
“谢谢。”克伦深吸一口气,真诚地道谢。这个消息至关重要。
“不用谢我,”卡尔摆了摆手,表情依旧凝重,“告诉你这个,是因为情况更糟了。”他凑近了一些,几乎是在耳语,“安全区撑不住了。官方已经决定放弃这里,所有人,最快明天,最晚后天,会被强制转移去第聂伯罗附近的一个大型集中营。”
集中营……克伦的心再次沉了下去。那意味着更严格的管制、更恶劣的环境,以及……一旦进入,再想离开将难如登天。对维克托来说,在混乱的转移途中或者在那个新的、更混乱的环境里下手,机会更多。
“必须在那之前离开。”克伦立刻做出了判断。
卡尔点了点头:“没错。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趁着现在还有一点混乱,想办法走。”他看了看克伦,补充道,“我知道有条很少人知道的应急通道,靠近废弃的通风主管道,或许能通到地面,但出口位置我不确定,而且可能被堵住了。”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一条可能的生路!
克伦看着卡尔,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这个白天还与他拳脚相向的大个子,此刻却成了给他带来最关键信息和生路的人。
“为什么帮我到这个地步?”克伦忍不住再次问道。
卡尔沉默了一下,那双蓝色的眼睛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明亮。他似乎在审视克伦,也似乎在确认自己的内心。
“因为在这个该死的地方,像你这样还想当个人,而不是野兽的家伙,不多了。”他最终说道,声音粗粝却带着一种奇怪的真诚。他向着克伦,微微伸出了他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疤的大手。
“卡尔·波尔科夫。”
这是一个正式的介绍,更是一种姿态,一种在绝境中寻求联合、甚至可以说是结盟的姿态。
克伦看着那只手,又看了看卡尔坚定的眼神。他没有过多犹豫,此刻,任何一点善意和力量都弥足珍贵。他伸出手,用力握住了那只大手。
“克伦·海婴。”
两只手紧紧一握,短暂却有力。白天的冲突烟消云散,一种在危难中建立的、基于最基本人性认同和共同利益的脆弱联盟,在这一刻悄然形成。
时间紧迫,危机四伏。但在绝对的黑暗里,一丝微小的火苗,因为这不期然的联手,而开始顽强地闪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