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的盛夏,南方小城的热浪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高三(2)班的教室裹得严严实实。吊扇吱呀转动了整整一个上午,吹不散空气里的黏稠闷热,反而让汗液味、粉笔灰味与旧书本的霉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属于高三的压抑气息。放学铃声刚落,教室里的人就像潮水般涌了出去,喧闹的脚步声、说笑声渐渐消散在走廊尽头,只剩下温曦苒和陈楠洲两个人,还有满室未散的燥热。
温曦苒把数学练习册摊开在桌面上,指尖捏着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校服袖口依旧紧紧攥着,遮住手腕上新旧交叠的伤痕,额头上沁出的细密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练习册上,晕开一小片墨迹。那是一道函数题,她昨天琢磨了整整一个晚自习,草稿纸上画满了杂乱的线条,最后还是空着交了上去,今天发下来时,上面用红笔打了一个大大的叉,旁边写着“基础薄弱,加强练习”。
陈楠洲把自己的课桌搬到她旁边时,桌面摩擦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他坐下时,身上带着点淡淡的汗味,混合着廉价洗衣粉的清香,是少年人独有的干净气息,一点也不惹人讨厌。他的校服裤脚也短了一截,露出脚踝上沾着的些许泥点——大概是早上骑车去工地附近买早点时蹭到的,他周末总是要去工地搬砖,赚自己的生活费和资料费。
“先看这道题。”陈楠洲的手指落在她的练习册上,指尖的温度透过纸张传过来,让温曦苒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他的手指很修长,指关节因为常年握笔和干重活,有些微微泛红,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却藏不住指缝里难以洗净的细小污渍。“你看,这里的定义域错了。”他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稳,像山间的清泉,汩汩流淌,“二次根式下的表达式必须大于等于零,你把x的取值范围算小了,后面自然全错。”
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出函数图像,线条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痕迹。“你可以先画图,直观一点,就能看出定义域和值域了。”他一边说,一边用笔尖在图像上标注重点,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侧脸上,能看到他睫毛上的细小绒毛,还有眼角那颗不明显的小痣,在阳光下微微发亮。
温曦苒顺着他的笔尖看去,原本抽象的函数瞬间变得清晰起来。她以前总觉得数学像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老师讲的内容太快,她跟不上,回家后问母亲,母亲只会说“我没读过书,怎么懂这些”,问父亲,父亲要么喝醉了骂人,要么不耐烦地挥手让她走开。久而久之,她就对数学失去了信心,遇到不会的题,只能自己硬扛,实在弄不懂就只能放弃。
“懂了吗?”陈楠洲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询问,语气里没有丝毫不耐烦。
“嗯!”温曦苒用力点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像雨后初晴的太阳,带着点羞涩,却格外明亮,“谢谢你,我之前一直没弄明白定义域怎么求。”
“没事,多练几道就熟了。”陈楠洲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显得有些青涩,却很干净。他拿起她的错题本,翻了几页,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你这里错的都是基础题,大部分是概念没吃透,还有就是粗心。”
温曦苒的脸有点红,低下头小声说:“我从小数学就不好,老师讲的太快,我总是跟不上。”她的声音带着点委屈,还有点不易察觉的自卑。在这个学霸云集的班级里,她就像一株不起眼的小草,默默无闻,成绩中下,性格内向,永远是被忽略的那一个。
“没关系,以后我每天帮你补一点,基础打牢了就好了。”陈楠洲的声音很温柔,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我们从基础概念开始,一点点来,别急。”
他说着,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封面是简单的白色,没有任何图案。他翻开第一页,工工整整地写下“数学基础知识点”几个字,字迹刚劲有力,和他平时沉默寡言的样子很不相称。“我把重要的概念和公式都整理在这里,你每天记一点,晚上回去多看看,有不懂的我们第二天再讲。”
温曦苒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暖暖的。她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用心对待过,母亲只会关心她的成绩能不能让她嫁个好人家,父亲从来不管她的学习,同学要么嘲笑她,要么忽略她。那一刻,她觉得教室里的闷热都消散了不少,只剩下满心的感动。
“谢谢你,陈楠洲。”她抬起头,眼神里满是真诚,“你每天还要打工,会不会耽误你时间?”她知道陈楠洲周末要去工地搬砖,有时候晚上还要去餐馆洗盘子,他的时间肯定很宝贵,不想因为自己耽误他。
“不会,我放学后没什么事。”陈楠洲摇摇头,语气很轻松,仿佛打工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一个小时,你看行吗?”
“行!太谢谢你了!”温曦苒用力点头,心里充满了动力。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学数学,不能辜负陈楠洲的好意。
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放学后,陈楠洲都会留下来帮温曦苒补数学。他们的课桌紧紧挨着,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陈楠洲讲题很有耐心,不管她问多少遍,他都不会不耐烦,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讲解,直到她完全明白。
有一次,温曦苒因为一道几何题卡了很久,怎么也想不通辅助线该怎么画,急得眼眶都红了。那道题周老师在课堂上讲过,当时她没听懂,课后也没敢问,现在陈楠洲讲了两遍,她还是没明白,觉得自己太笨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对不起,我太笨了。”她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肩膀微微颤抖着。
陈楠洲停下笔,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橘子糖,塞进她手里。糖纸还是熟悉的橘色,印着小小的太阳图案。“先吃糖,甜的东西能让人开心一点。”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安抚的力量,“这道题确实难,我第一次做的时候也想了很久,想了三种方法才解出来。”
温曦苒剥开糖纸,橘子的甜香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带着恰到好处的酸,中和了心里的委屈和沮丧。她抬起头,看到陈楠洲正在草稿纸上画图,眉头微微蹙着,神情专注。他的侧脸线条很流畅,下颌线分明,阳光落在他的头发上,泛着淡淡的金色。过了一会儿,他把草稿纸推到她面前:“你看,从这里画一条辅助线,把这个图形分成两个三角形,然后利用全等三角形的性质就能解出来了。”
他的指尖在草稿纸上轻轻滑动,一步步讲解,语速很慢,生怕她听不懂。温曦苒顺着他的思路看下去,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怎么没想到呢?”
“因为你太着急了。”陈楠洲笑了笑,拿起笔在她的错题本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旁边写着“别急,慢慢来,你很棒”,字迹圆圆的,带着点可爱,和他平时的字迹很不一样,“学习就像爬山,一步一步来,总会爬到山顶的。”
看着那个小小的太阳,温曦苒的心里像是被阳光照亮了,暖暖的。她把错题本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不是一本普通的错题本,而是一件珍贵的礼物。她小心翼翼地把那页纸折起来,生怕把那个小太阳弄坏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温曦苒的数学成绩有了明显的进步。上次单元测试,她竟然考了70多分,虽然不算特别好,但比起以前的三四十分,已经是很大的突破了。拿到成绩单的那一刻,温曦苒激动得手都在发抖,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陈楠洲,想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那天放学后,温曦苒特意去小卖部买了一大袋橘子糖,那是陈楠洲最喜欢吃的口味。她走到陈楠洲面前,把糖递给他,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眼睛亮得像星星:“陈楠洲,谢谢你!我数学考了70多分!”
陈楠洲看到她开心的样子,也笑了,眼角的小痣显得格外明显:“我就说你可以的。”他接过糖,拿出一颗剥开放进嘴里,甜意瞬间在口腔里蔓延开来,“继续努力,下次争取考80分。”
“嗯!”温曦苒用力点头,心里充满了动力。她觉得,只要有陈楠洲在,她就能克服所有的困难,就能变得越来越优秀。
随着两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亲密。课间的时候,温曦苒会把自己的笔记借给他看,她的笔记记得很认真,字迹工整,重点突出;陈楠洲则会把自己整理的知识点分享给她,还会在上面画一些简单的示意图,帮助她理解。
有时候,温曦苒会带一些自己做的小点心给他,那是她趁母亲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做的。她的厨艺不好,做的饼干有点糊,包子的褶子也捏得歪歪扭扭,但陈楠洲每次都会吃得干干净净,还会说“很好吃”。温曦苒知道自己做的不好吃,却还是忍不住想给他带,因为那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
陈楠洲则会在她饿的时候,从书包里拿出面包或者饼干给她,那是他早上特意多买的。他知道温曦苒家里条件不好,母亲很少给她零花钱,她中午总是吃得很少,怕下午会饿,就特意给她带吃的。
班里的同学渐渐发现了他们之间的异样,开始有了各种各样的议论。
“你们看,温曦苒和陈楠洲走得好近啊,每天都待在一起。”
“是啊,听说陈楠洲每天都帮温曦苒补数学,他们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不可能吧,温曦苒那么内向,陈楠洲又那么孤僻,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怎么不可能?我上次看到陈楠洲给温曦苒塞糖呢,还对着她笑,他从来都不对别人笑的。”
“他们俩还真是般配,一个笨,一个穷,天生一对。”
这些议论声像风一样传到温曦苒的耳朵里,让她的脸瞬间涨红。她很在意别人的看法,怕被人说闲话,怕被老师批评,所以有时候会刻意和陈楠洲保持距离。
有一次课间,温曦苒正在做题,陈楠洲走过来想给她讲一道他早上刚弄懂的难题,她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目光,声音很小:“我现在有点忙,等会儿再说吧。”
陈楠洲的脚步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失落,像被乌云遮住的太阳,瞬间黯淡了下来。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是点了点头:“好,那你忙。”说完,他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背影看起来有些孤单。
温曦苒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难受。她知道自己伤了他的心,可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怕那些议论声被老师听到,怕母亲知道后会骂她,怕他们连现在这样简单的相处都维持不了。
那天下午,陈楠洲没有留下来帮温曦苒补课。放学铃声一响,他就收拾好书包,径直走出了教室,没有回头。温曦苒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失落,眼眶都红了。她趴在桌子上,肩膀微微颤抖着,心里充满了矛盾和自责。
晚上回到家,温曦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起白天同学们的议论,想起陈楠洲失落的眼神,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想因为和陈楠洲走得近而被人说闲话,可她又舍不得失去这个唯一对她好的人。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陈楠洲是唯一给她温暖的人,是她黑暗生活里的一道光。
第二天早上,温曦苒起得很早。她想向陈楠洲道歉,想告诉他自己不是故意的。走到教室时,陈楠洲已经在了,他坐在最后一排,正在看书,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可温曦苒却觉得他和自己之间隔了一堵墙,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亲近了。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走到了他的座位旁,声音带着点哽咽:“陈楠洲,对不起。”
陈楠洲抬起头,看着她红红的眼睛,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疼,但很快又被平静取代:“对不起什么?”
“昨天……昨天我不是故意的。”温曦苒的声音有点小,带着点委屈,“我只是怕别人说闲话,怕老师批评我们,怕我妈妈知道后会生气。”
陈楠洲沉默了一会儿,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我知道。”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我明白你的顾虑。”他顿了顿,补充道,“以后我们在学校里保持距离吧,补课可以在周末,或者放学后找个没人的地方,这样就不会被别人看到了。”
温曦苒愣住了,她没想到陈楠洲会这么说。她想拒绝,想告诉他自己不想和他保持距离,想和他像以前一样在教室里补课,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陈楠洲是为了她好,不想让她被人议论,不想让她为难。
“好。”她点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碎成了一片。
从那天起,他们在学校里果然刻意保持着距离。上课的时候,他们不再坐在一起,课间也很少说话,只有在眼神不经意交汇时,才会看到对方眼里的无奈和不舍。
放学后,陈楠洲会在学校附近的旧书店等她。那是一家很老旧的书店,老板是个慈祥的老爷爷,头发花白,戴着一副老花镜,总是坐在门口的摇椅上看书。老爷爷知道他们是来学习的,总是给他们留一个靠窗的位置,还会免费给他们倒凉茶。
旧书店里很安静,只有翻书的沙沙声和老爷爷摇椅晃动的吱呀声。温曦苒和陈楠洲坐在那里,一起刷题,一起讨论问题,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没有别人的议论,没有世俗的眼光,只有他们两个人,和满满的学习热情。
有一次,温曦苒在书店里遇到了同班的女生林薇薇。林薇薇是班里的尖子生,长得很漂亮,性格也很开朗,家境优渥,身边总是围着一群朋友。她是班里为数不多对温曦苒还算友善的人,不会嘲笑她,偶尔还会借笔记给她看。
林薇薇看到温曦苒和陈楠洲坐在一起,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温曦苒,你怎么在这里?这位是……陈楠洲?”
温曦苒的脸瞬间涨红,紧张地说:“我……我们在这里学习。”她的手紧紧攥着笔,生怕林薇薇会多想,会把在这里看到的事情告诉班里的同学。
林薇薇上下打量着他们,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然后笑了笑,笑容很温柔:“原来如此,你们还挺努力的。”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起一本自己想看的书,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没有打扰他们。
温曦苒看着林薇薇的背影,心里很不安。她怕林薇薇会把在这里看到的事情告诉班里的同学,到时候又会有很多闲话。
“别担心。”陈楠洲看出了她的心思,轻声说,“林薇薇不是那种喜欢嚼舌根的人。”
“你怎么知道?”温曦苒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疑惑。
“上次数学竞赛,我有道题不会,还是问的她。”陈楠洲笑了笑,“她人很好,不会随便说别人的闲话。”
温曦苒点点头,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她看着陈楠洲,觉得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怕,总是那么从容淡定。
那天晚上,温曦苒在错题本上看到了陈楠洲画的一个小太阳,比以前的那个更大更鲜艳,旁边写着:“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做自己就好,你很棒。”看着那行字,温曦苒的心里暖暖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是感动的眼泪。她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会因为别人的议论而疏远陈楠洲了,她要好好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友谊,好好努力,不辜负他的期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温曦苒和陈楠洲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深。他们一起在旧书店里学习,一起在操场跑步,一起在放学的路上分享心事。
温曦苒知道了陈楠洲更多的事情。她知道他周末在工地打工,每天早上五点就起床,骑着那辆旧自行车去工地,搬砖、和水泥,干的都是重活,晚上十点才回来,累得倒头就睡;她知道他最喜欢吃橘子味的硬糖,因为那是他妈妈生前最喜欢给她买的糖,他妈妈去世后,他就再也没吃过,直到遇到她;她知道他最大的梦想是考上南京的建筑大学,因为他想盖很多结实又好看的房子,让那些像他一样没有家的人都能有一个温暖的家,让那些在工地上干活的工人都能有安全的工作环境。
陈楠洲也知道了温曦苒的很多秘密。他知道她喜欢读文学作品,尤其是《红楼梦》,她觉得林黛玉的敏感与孤苦和自己如出一辙,常常对着书页里的诗句默默流泪;他知道她害怕打雷,每次暴雨夜电闪雷鸣时,她都会缩在房间角落,用被子蒙住头,直到雷声停歇才敢露出脸;他知道她最大的愿望是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去南京读大学,看遍满城的梧桐,在陌生的城市里重新开始,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不用小心翼翼看人脸色,不用在争吵声中惶恐度日,能安安静静读书,过平淡却自由的生活。
他们会在旧书店关门后,沿着老城区的青石板路慢慢走。夜色渐浓,路灯昏黄的光晕洒在地上,拉长两人并肩的身影。温曦苒会轻声念起刚读过的诗,陈楠洲就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回应;陈楠洲会说起工地里的趣事,比如工友大叔偷偷给的苹果,或者自己攒钱买的新工具,温曦苒就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听得格外认真。
有一次,路过街角的糖水铺,陈楠洲停下脚步,问她:“想不想喝绿豆沙?”温曦苒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不用了,太贵了”,她知道陈楠洲的钱来得不容易,每一分都要省着花。可陈楠洲已经拉着她走了进去,点了两碗绿豆沙,还特意多加了冰。冰凉清甜的绿豆沙滑进喉咙,驱散了夏夜的燥热,温曦苒小口喝着,觉得那是她喝过最好喝的糖水。
陈楠洲看着她满足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他其实很少给自己买这些东西,可他想让温曦苒开心,想让她尝尝甜的滋味——他知道她的生活太苦了,苦得像没加糖的中药,他想做那个给她加糖的人。
“南京的秋天,梧桐叶是不是会落满街道?”温曦苒突然问,眼神里充满了憧憬。
“应该是吧。”陈楠洲点点头,“我在网上看过图片,金黄的叶子铺在地上,像一条长长的地毯,很好看。”
“那我们以后一起去南京看梧桐好不好?”温曦苒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语气里带着一丝期待,还有一丝不确定。
陈楠洲的心猛地一跳,他看着眼前的女孩,路灯的光晕落在她脸上,柔和了她的轮廓,她的眼睛像盛满了星光,明亮而纯粹。他想起自己的梦想,想起南京的建筑大学,想起那些日夜的努力,突然觉得,那个遥远的城市,因为有了她的期待,变得格外清晰而温暖。
“好。”他重重地点头,声音坚定,“我们一起考去南京,一起看梧桐,一起在那里生活。”
温曦苒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比路灯还要明亮。她用力点头,心里充满了希望。那一刻,所有的议论、所有的困境、所有的不安都烟消云散,只剩下两人之间的约定,像一颗种子,在心底悄悄生根发芽。
陈楠洲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橘子糖,递给她:“拉钩。”
温曦苒伸出手指,勾住他的指尖。他的指尖温热而粗糙,带着常年劳作的痕迹,却格外有力量。两人的指尖相触,一股暖流瞬间窜遍全身,温曦苒的脸微微泛红,却没有躲开。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两人异口同声地念着,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的认真与执着。
橘子糖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漫,混合着绿豆沙的清甜,还有夏夜的晚风,构成了独属于他们的记忆。温曦苒把糖剥开,一半放进自己嘴里,一半递给陈楠洲。两人并肩走着,甜意在口腔里蔓延,也在心里蔓延,仿佛连脚下的青石板路,都变得温柔起来。
回到家时,母亲已经睡了,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父亲房间里还亮着微弱的灯光,隐约传来电视的声音。温曦苒轻手轻脚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她坐在书桌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着自己和陈楠洲勾过的手指,心里暖暖的。
她翻开错题本,在陈楠洲画的小太阳旁边,小心翼翼地画了两颗挨在一起的星星,旁边写着“南京”两个字。她知道,这个约定很难实现,前路充满了未知和阻碍,可她不想放弃。为了陈楠洲,为了那个一起看梧桐的约定,为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她要拼尽全力。
她拿出数学练习册,开始认真做题。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窗外的蝉鸣依旧,可她觉得不再烦躁,反而充满了动力。她知道,陈楠洲此刻可能也在灯光下学习,或者在整理工地的工具,他们都在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努力,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充满了勇气。
不知过了多久,天快亮了,窗外泛起了鱼肚白。温曦苒趴在书桌上睡着了,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手里还握着笔,练习册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解题步骤。梦里,她好像已经到了南京,走在铺满梧桐叶的街道上,陈楠洲走在她身边,手里拿着橘子糖,对她笑着,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下来,温暖而明亮。
第二天早上,温曦苒醒得很早。她收拾好书包,特意把那颗和陈楠洲一起分吃的糖纸小心翼翼地夹在错题本里,然后背着书包出门了。走到教室时,陈楠洲已经在了,他坐在最后一排,正在看书,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温曦苒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放下书包,转头看向陈楠洲。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没有说话,却都看懂了对方眼里的坚定与期待。陈楠洲对着她笑了笑,她也对着他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课间的时候,李萌萌又想来找茬,她走到温曦苒的座位旁,刚想开口,就看到陈楠洲从后面走了过来,眼神冷冷地看着她。李萌萌吓得缩了缩脖子,没敢说话,转身就走了。温曦苒看着陈楠洲的背影,心里充满了安全感。
她知道,有陈楠洲在,她再也不用害怕别人的欺负;有那个南京的约定在,她再也不会迷茫。错题本上的小太阳越来越多,越来越鲜艳,像他们之间的感情,像他们对未来的希望,在盛夏的阳光里,蓬勃生长。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命运的暴风雨已经在酝酿。那些看似坚固的约定,那些小心翼翼守护的感情,在现实的重击下,终将变得不堪一击。温曦苒母亲的察觉、陈楠洲父亲的意外、高考的压力,像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慢慢收紧,即将把他们的憧憬和希望,彻底撕碎。
但此刻,在2017年盛夏的高三教室里,阳光正好,蝉鸣阵阵,温曦苒和陈楠洲还沉浸在彼此给予的温暖和对未来的憧憬里。他们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认真地学习,努力地靠近那个关于南京梧桐的约定,以为只要坚持下去,就能抵达幸福的彼岸。
温曦苒翻开错题本,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和那些可爱的小太阳,心里充满了感激。她偷偷拿出那张夹在里面的糖纸,放在鼻尖轻嗅,仿佛还能闻到橘子糖的甜香,闻到那个少年身上干净的气息。她知道,无论未来有多少困难,她都会记得这个盛夏,记得这个给她温暖和希望的少年,记得他们之间的约定。
她拿起笔,在错题本的扉页上,写下了一行字:“陈楠洲,谢谢你,一起去南京。”
阳光落在字迹上,泛着淡淡的金光,像一个美好的誓言,镌刻在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