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日子像被拉长的棉线，松松散散地串起一个个平淡的日子。窗外的雪下了又停，屋檐上的冰棱结了又化，禾笙窝在暖气房里，翻完了两本搁置许久的小说，又对着下学期的课本预习了几页，剩下的时间，总忍不住对着书桌抽屉里那张纸条发呆。
纸条被她抚平了褶皱，小心翼翼地夹在日记本里。裴洲淮的字迹清隽，那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像颗小小的石子，总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圈浅淡的涟漪。
“下学期，想和你一起去图书馆。”
这句话被她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每一次都带着点微甜的紧张。她想象过无数次在图书馆的场景：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落在摊开的书页上，他坐在对面，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清晰可闻，偶尔抬头，目光不经意撞上，然后各自红了脸移开……
这样的念头像藤蔓一样悄悄生长，缠绕着整个假期。
直到正月十五过后，年味渐渐淡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禾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们好像忘了约定具体的时间。
是开学第一周的周末？还是等正式上课后，某个没课的下午？
她对着手机里那个存了许久却从未发过消息的号码，犹豫了很久，指尖在输入框里敲敲打打，删删改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发出去。
或许，他只是随口一提？或许，他早就忘了这回事？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心里就像被塞进了颗酸涩的果子，沉甸甸的。
开学那天，天气难得放晴。阳光穿过光秃秃的树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禾笙背着书包走进教室，一眼就看到了斜前方的座位。
裴洲淮已经到了，正低头整理着课本。他好像又高了些，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正好撞上禾笙的视线。
两人都愣了一下。
裴洲淮先笑了，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寒假过得好吗？”
他的声音带着点刚开学的雀跃，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瞬间驱散了禾笙心里的那点不安。她点点头，脸颊有些发烫：“挺好的，你呢？”
“还行，”他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递过来，“给你的，老家带的糖。”
纸包是用牛皮纸折的，带着淡淡的奶香味。禾笙接过来，指尖触到他的温度，像被烫了一下，慌忙说了声“谢谢”，赶紧塞进书包里。
周围渐渐热闹起来，同学们互相说着寒假的趣事，教室里充满了久违的喧嚣。禾笙和裴洲淮没再继续说话，可她能感觉到，他偶尔投过来的目光，像春日的阳光，带着点暖意，落在她的发梢或书本上。
一整天的课都过得有些不真实。老师讲的内容飘在耳边，她却总忍不住走神，目光一次次掠过斜前方的身影，心里反复琢磨着那个图书馆的约定。
放学铃声响起时，禾笙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书包，心里有些失落。看来，他是真的忘了。
“禾笙，”裴洲淮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她猛地抬起头，看到他背着书包站在桌旁，“周末有空吗？”
心跳骤然漏了一拍，禾笙下意识地点头：“有、有空。”
“那周六下午，去图书馆？”他看着她，眼睛亮得像盛着阳光，“两点，在图书馆门口见？”
原来，他没忘。
禾笙的心里像炸开了一串小小的烟花，暖融融的。她用力点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好。”
“那我先走了。”裴洲淮笑了笑，转身走出了教室。
禾笙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书包里那个牛皮纸包，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糖纸的温度。她低下头，看着桌角的阳光，嘴角忍不住扬得高高的。
周六下午，禾笙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图书馆门口。
她特意穿了件米白色的毛衣，梳了个简单的马尾，站在那棵还没抽芽的梧桐树下，手心微微出汗。春风带着点凉意，吹得她脸颊发红，却吹不散心里的紧张和期待。
两点整，裴洲淮的身影出现在街角。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外套，背着双肩包，快步朝这边走来。看到站在树下的禾笙，他眼睛亮了亮，加快了脚步。
“等很久了吗？”他站在她面前，微微喘着气，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
“没有，刚到。”禾笙摇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两人走进阅览室，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长方形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的淡淡墨香。
禾笙从包里拿出数学课本和笔记本，摊在桌上，却半天没看进去一个字。她的余光里全是裴洲淮的影子：他正低头看着一本物理习题集，眉头微蹙，偶尔用笔在草稿纸上写几笔，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时间好像被拉长了，又好像过得飞快。
不知过了多久，裴洲淮忽然推过来一张纸条。
禾笙愣了一下，接过来展开，上面写着一行字：“这道题的辅助线，是不是应该这样画？”后面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
她看着那道题，定了定神，认真想了想，然后拿起笔，在纸条上写下自己的思路，递了回去。
一来二去，纸条成了他们之间的秘密交流方式。没有说话，只有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和偶尔抬头时，匆匆相遇又慌忙移开的目光。
夕阳西下时，金色的光线透过窗户，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桌面上。
“该走了。”裴洲淮合上书本，轻声说。
“嗯。”
两人收拾好东西，并肩走出图书馆。晚风吹拂，带着点春日的温柔。街道上行人不多，只有偶尔驶过的自行车，叮铃铃地响着。
谁都没有说话，却并不觉得尴尬。并肩走着的影子，在夕阳下拉得很近。
走到街角的岔路口，裴洲淮停下脚步：“我往这边走。”
“我往那边。”禾笙指了指相反的方向。
“那……下周还来吗？”裴洲淮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期待。
禾笙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用力点头：“好。”
“那下周见。”他笑了笑，转身朝街角走去。
“下周见。”
禾笙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才转身往家的方向走。春风吹在脸上，暖暖的，心里像揣了颗小小的糖，甜丝丝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那里好像还残留着纸条的温度。
这个春天，好像和以往有些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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