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

新年过后，爸爸突然经常回家了

但他不是回来陪我们的，他是回来发泄的

那天妈妈在厨房炖汤，蒸汽模糊了窗户，我坐在小凳子上剥豆子

爸爸推门进来，带着一身酒气，他把公文包重重摔在沙发上

“做饭这么大声，想吵死我？”他冲着厨房吼

妈妈关小火，擦着手走出来：“马上就好了，你先歇会儿”

他盯着妈妈的肚子，眼神像刀子：“这么大肚子还晃来晃去，不嫌丢人”

妈妈脸色一白，没说话，转身要回厨房

他突然站起来抓住妈妈的手腕：“躲什么？我现在碰不得你了？”

“孩子在……”妈妈试图挣脱

我低着头，手里的豆子捏得紧紧的

“孩子？她迟早要知道她妈是个什么货色”

他一把将妈妈按在墙上，手粗暴地伸进她衣服里

妈妈呜咽着，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哭什么？装什么清高？”他凑近妈妈耳边，声音不大却字字扎心，“要不是我，谁会要你这种女人”

我死死盯着地上的豆子，一颗，两颗，三颗……

数到十七的时候，爸爸终于放开妈妈，摇摇晃晃走进卧室

妈妈慢慢滑坐在地上，衣服凌乱，肩膀在发抖

我继续剥豆子，把绿色的豆粒一颗颗放进碗里

指甲掐进豆荚，留下深深的印子

从那以后，这样的事几乎天天发生

有时候在客厅，有时候在厨房，甚至在我面前

爸爸总是用最恶毒的话羞辱妈妈，说她不知廉耻，说她活该

妈妈从不还嘴，只是默默流泪

有一次他喝得特别醉，把妈妈按在餐桌上

桌角抵着妈妈的肚子，她疼得脸色发白

“求求你……孩子……”妈妈的声音断断续续

我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刚考满分的试卷

爸爸看见我，突然笑了：“来看看你妈这副样子”

妈妈猛地摇头，用眼神求我离开

可我的脚像钉在原地

那一刻，我恨他，恨这个我叫爸爸的人

恨他让妈妈哭，恨他让我看见这些

更恨我自己，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第二天，妈妈给我梳头时发现我拽断了一缕头发

“疼吗？”她轻轻碰了碰我的头皮

我摇头

她看着镜子里的我，眼睛又红了：“对不起……”

我不知道她在为什么道歉

是为让我看见那些不堪，还是为把我生在这样的家

爸爸变本加厉，开始找各种理由打我

作业写得太慢，吃饭发出声音，甚至呼吸太大声

他的巴掌总是突如其来，有时候用皮带，有时候用拖鞋

妈妈想要护着我，他就会连她一起打

“母女俩一个德行，都是废物”

他打我的时候总这么说

我的手臂上，腿上，都是青青紫紫的印子

幼儿园老师问起，我就说是自己摔的

小林有次看见我换衣服，吓得捂住嘴

“你爸爸又打你了？”

我赶紧拉好衣服，摇摇头

她眼睛红红的，从书包里掏出创可贴和糖果

“我偷偷藏的，给你”

那些糖果我舍不得吃，藏在铅笔盒里

每次疼得受不了的时候，就拿出来舔一口

甜味在嘴里化开，暂时盖过心里的苦

妈妈的状态越来越差，有时候做着饭就开始发呆

锅烧糊了好几次，满屋子都是焦味

爸爸闻到味道就会大发雷霆，把锅摔在地上

“连饭都做不好，你还会干什么？”

妈妈只是默默收拾，一句话也不说

有天夜里我醒来，看见妈妈站在我床边

月光照着她的脸，她看着我的眼神很复杂

有心疼，有愧疚，还有一种我说不清的东西

后来我才明白，那是恨

她恨爸爸，也恨我

恨我是这场婚姻的证明，恨我见证了她的屈辱

就像我恨那个即将出生的妹妹

恨她为什么要来这个世界受苦

我们都在恨，却不知道该恨谁

只能恨彼此，恨自己

恨这逃不掉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