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御宴试探,锋芒初露
太和殿的夜宴烛火通明,鎏金灯盏里的烛油顺着灯柱缓缓滴落,在金砖地面上凝结成点点蜡痕,如同这场看似融洽实则暗潮汹涌的宴席上,那些未曾说破的机锋。
萧珩端坐于龙椅之上,明黄色龙袍上的九龙刺绣在烛光下流转着暗光,他指尖轻叩着身前的案几,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殿内。文官列于左,武将立于右,觥筹交错间,谈笑风生的表象下,是各自暗藏的心思。
陆烬坐在武将之首的位置,一身暗红色朝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他手中捧着酒杯,却极少饮下,只是偶尔抬手抿一口,目光沉静地落在殿中,对周遭投来的各种目光视而不见。自雁门关大捷的消息传回京城,他便成了这场宴席的焦点——有人敬畏他的战功,有人忌惮他的权势,更有人暗怀试探之心。
“陆将军,”首辅张敬之端着酒杯起身,花白的胡须在烛光下微微颤动,“此次北疆大捷,将军率玄甲铁骑大破朔漠十万大军,救雁门关于危难,解北疆于倒悬,实乃我大靖的擎天玉柱!老臣敬将军一杯,愿将军日后再展神威,护我大靖河山永固!”
他话音刚落,便有几位文官纷纷附和,起身向陆烬敬酒,语气恭敬,眼神中却藏着几分审视。萧珩心中了然,张敬之这是想先礼后兵,借着敬酒的由头,试探陆烬的态度。
陆烬缓缓起身,双手端起酒杯,身姿挺拔如松:“首辅过誉了。守土卫国,乃是臣的本分。此次大捷,多亏陛下信任,将士用命,臣不敢独揽功劳。这杯酒,臣敬陛下,敬所有为国征战的将士!”
说罢,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也没有借机攀附或自矜功劳。殿内一片寂静,文官们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显然没料到陆烬会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萧珩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开口打破了沉默:“陆将军所言极是。北疆大捷,是君臣同心、将士用命的结果。朕今日设宴,既是为将军接风,也是为众将士庆功。来,朕与众卿共饮一杯!”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齐声应和,纷纷举杯饮下,殿内的气氛稍稍缓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敬之再次开口,这次的语气带着几分试探:“陆将军,如今北疆虽暂获安宁,但朔漠部贼心不死,怕是日后还会卷土重来。将军麾下的玄甲铁骑,乃我大靖精锐中的精锐,不如就留在京郊驻守,一来可震慑四方,二来也便于陛下随时调遣,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明白,张敬之这是想将玄甲铁骑留在京城附近,实则是想将其置于朝廷的眼皮底下,便于掌控,甚至借机削弱陆烬的兵权。
陆烬眉头微蹙,抬眸看向张敬之,眼神锐利如刀:“首辅此言差矣。玄甲铁骑乃北疆守军,职责便是镇守北疆边境,抵御朔漠部入侵。如今朔漠残部尚未彻底肃清,北疆边境仍需重兵驻守。若将玄甲铁骑调回京郊,北疆防线空虚,朔漠部定会趁机卷土重来,到时候,北疆百姓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这岂是为国家着想之举?”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再者,臣麾下将士,多为北疆子弟,他们熟悉北疆的风土人情与作战环境,留在北疆方能发挥最大战力。京郊虽好,却非玄甲铁骑的用武之地。还请首辅三思,勿因一时之念,而置北疆安危于不顾。”
张敬之脸色一白,没想到陆烬竟如此不给面子,当众反驳他的提议。他强自镇定道:“将军此言,老臣不敢苟同。北疆虽重要,但京城乃国之根本,更需重兵守护。如今三皇子蠢蠢欲动,南疆藩王虎视眈眈,京城暗流涌动,若有玄甲铁骑坐镇,陛下才能高枕无忧啊。”
“张首辅!”陆烬的语气冷了下来,“三皇子是否安分,南疆藩王是否有异心,乃是朝廷内政,自有陛下圣断,有京中禁军处置。玄甲铁骑的职责是对外御敌,而非干预内政。首辅此举,莫非是想让玄甲铁骑卷入朝堂纷争,沦为党争之器?”
这话如同惊雷,在殿内炸响。文官们脸色各异,武将们则纷纷点头附和。张敬之被怼得哑口无言,脸颊涨得通红,手指紧紧攥着酒杯,指节发白。
萧珩看着这一幕,心中暗赞。陆烬不仅勇猛善战,心思也这般通透,一眼便看穿了张敬之的图谋,且言辞犀利,句句切中要害,既维护了玄甲铁骑的立场,也暗合了他的心意——他绝不容许任何一支军队沦为党争的工具。
“好了,”萧珩适时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首辅也是为国着想,只是考虑不周罢了。玄甲铁骑驻守北疆多年,熟悉边境情况,确实不宜轻易调动。北疆的安危,朕依旧托付给陆将军。至于京城的防卫,有禁军足矣,无需劳烦玄甲铁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敬之,语气带着一丝敲打:“首辅日后若有良策,可先与朕商议,切勿再在宴席上妄议兵权调动之事。兵权乃国之重器,岂容轻谈?”
张敬之心中一凛,连忙躬身道:“老臣知错,日后定当谨言慎行,不再妄议。”
萧珩点了点头,不再追究,转而看向陆烬,语气缓和了许多:“陆将军,朕知道你在北疆辛苦,此次回京,便多留几日,好好休整。玄甲铁骑的后续补给与奖赏,朕已命户部尽快落实,绝不亏待将士们。”
“多谢陛下体恤。”陆烬躬身行礼,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萧珩的维护,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位年轻的帝王,虽登基不久,却已有了帝王的沉稳与睿智,懂得如何平衡朝堂势力,如何维护有功之臣。
宴席继续进行,气氛却不如先前那般融洽。张敬之遭了敲打,便不再多言,只是闷头饮酒;其他文官见状,也不敢再轻易试探陆烬;武将们则士气高涨,纷纷向陆烬敬酒,畅谈北疆战事。
萧珩坐在龙椅上,看着殿内的景象,心中思绪万千。张敬之代表的文官集团,对陆烬的忌惮已溢于言表,日后定会想方设法地打压他;萧瑜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发难;南疆藩王也并非善类,迟早会成为隐患。而陆烬,虽忠勇可嘉,却性子刚直,不擅朝堂变通,在这错综复杂的京城之中,怕是会吃亏。
他必须想办法,既保护好陆烬,不让他被文官集团与萧瑜算计,又要借助他的力量,稳定朝堂,平定内忧外患。这无疑是一场艰难的平衡,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更大的动荡。
酒至半酣,萧瑜忽然起身,端着酒杯走到陆烬面前,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陆将军,本皇子敬你一杯。将军在北疆浴血奋战,劳苦功高,是我大靖的英雄。本皇子佩服至极!”
陆烬看着萧瑜,眼神冰冷,没有起身,只是淡淡道:“三皇子客气了。臣只是尽了本分,不敢当英雄二字。”
萧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显然没料到陆烬会如此冷淡。他心中恼怒,却不敢发作,只能强自笑道:“将军太过谦虚了。本皇子听闻,将军在雁门关外,单枪匹马冲入敌阵,斩杀朔漠数名大将,可谓是勇冠三军。不知将军可否给本皇子讲讲当时的情景?也好让本皇子开开眼界。”
他这话看似是在夸赞,实则是在试探陆烬的虚实,甚至想让他在众人面前夸耀战功,落下居功自傲的话柄。
陆烬何等通透,一眼便看穿了萧瑜的心思。他淡淡道:“战场之上,生死一线,臣心中只有杀敌与守护,哪有闲暇记挂这些细节?况且,军功乃将士们共同拼搏所得,非臣一人之功,三皇子若是想听战事,不如问问随行的将士们。”
说罢,他转头看向身旁的秦风:“秦副将,你当时也在阵中,不如就给三皇子讲讲,将士们是如何奋勇杀敌的。”
秦风立刻起身,躬身道:“回三皇子,当日战况凶险,朔漠部大军围城,我军将士个个奋勇争先,以一当十。有的将士身中数箭,依旧坚守阵地;有的将士为了掩护战友,不惜以身殉国。正是因为有这些忠勇的将士,我军才能大败敌军,守住雁门关。”
他的话语朴实无华,却字字饱含深情,听得殿内众人动容。萧瑜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要再发难,却找不到任何由头,只能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萧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对陆烬的欣赏又多了几分。陆烬不仅能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在朝堂宴席上,也能从容应对各种试探与算计,既不卑不亢,又不失分寸。
宴席接近尾声,萧珩起身道:“今日宴席,众卿尽兴即可。时辰不早了,众卿都回去歇息吧。陆将军,你随朕来御书房一趟,朕有要事与你商议。”
“臣遵旨。”陆烬躬身应道。
众臣纷纷起身行礼,目送萧珩与陆烬离去。张敬之看着两人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萧瑜则咬牙切齿,心中的嫉妒与怨恨愈发浓烈。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满室的书卷与奏折。萧珩坐在案前,拿起一份奏折,递给陆烬:“将军,这是南疆传来的急报。靖南王近期动作频频,暗中囤积粮草,扩充军备,甚至与其他两位藩王书信往来密切,怕是有异心。”
陆烬接过奏折,仔细翻阅着,脸色渐渐凝重起来。“靖南王此人,野心勃勃,早有不臣之心。如今北疆战事稍缓,他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有所动作,看来是觉得有机可乘。”
“正是如此。”萧珩点了点头,“朕登基不久,根基未稳,朝堂之上又有文官集团掣肘,萧瑜蠢蠢欲动。若是靖南王真的起兵反叛,南疆动荡,朕怕是难以兼顾。”
他看着陆烬,眼神中带着一丝期盼:“将军,你刚从北疆回来,本应好好休整,但南疆之事,朕实在无人可托。不知你是否愿意,暂时前往南疆,安抚藩王,探查虚实?”
陆烬沉吟片刻,躬身道:“陛下信任,臣万死不辞。只是,臣若是前往南疆,北疆的防务……”
“北疆那边,朕已命副将秦风暂代你之职,率领玄甲铁骑驻守。秦风跟随你多年,作战勇猛,心思缜密,定能守住北疆。”萧珩接口道,“你此次前往南疆,无需调动大军,只需带几名亲信随从即可。你的任务是安抚为主,探查为辅,切勿轻易引发冲突,待朕稳定朝堂,再做后续打算。”
“臣遵旨。”陆烬躬身领命,“臣明日便启程前往南疆,定不负陛下所托,查明靖南王的虚实,稳住南疆局势。”
萧珩看着陆烬坚定的眼神,心中安定了许多。“将军此去,路途遥远,南疆气候湿热,不比北疆干爽,你务必保重身体。”他顿了顿,从案头拿起一枚虎符,递给陆烬,“这是朕的随身虎符,你带上它,若是遇到紧急情况,可调动南疆附近的驻军,便宜行事。”
陆烬双手接过虎符,入手沉甸甸的,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信任与责任。“多谢陛下。臣定当谨慎行事,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还有,”萧珩补充道,“京城这边,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朕会密切监视萧瑜与张敬之的动向,不会让他们轻易作乱。你在南疆,若是有任何消息,可通过密信告知朕,朕会第一时间给你回应。”
“臣明白。”陆烬点了点头。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南疆的具体事宜,时辰已然不早。陆烬起身告辞:“陛下,时辰不早了,臣该回去准备了,明日一早便启程。”
萧珩点了点头,起身送他到御书房门口:“将军一路保重,朕在京城,等候你的消息。”
“臣告辞。”陆烬躬身行礼,转身离去。玄色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一串沉稳的脚步声。
萧珩站在门口,看着陆烬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动。他手中握着那份南疆的急报,心中思绪万千。陆烬此去南疆,前路未卜,靖南王阴险狡诈,京城的萧瑜与张敬之也可能会暗中使绊子,他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但他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安排。只有陆烬,才有足够的威望与能力,稳住南疆的局势。
“李德全,”萧珩转身,语气凝重,“传朕的旨意,密切关注三皇子与首辅的动向,他们的任何动作,都要第一时间禀报给朕。另外,给陆将军准备足够的盘缠与物资,再挑选几名精锐的禁军,跟随将军前往南疆,保护将军的安全。”
“奴才遵旨。”李德全躬身应道。
萧珩回到御书房,坐在案前,拿起陆烬送给他的那块黑熊颌骨,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这枚颌骨,曾陪伴陆烬征战北疆,如今又将陪伴他前往南疆。
他心中默默祈祷,愿陆烬此次南疆之行,一切顺利,平安归来。
而此时的将军府内,陆烬正在与秦风交代北疆的防务事宜。“秦副将,北疆的安危,朕……陛下就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加强边境的巡查,严密监视朔漠部的动向,切勿让他们有机可乘。”
“将军放心!”秦风躬身道,“属下定当坚守北疆,不负将军与陛下的信任。只是,将军前往南疆,孤身一人,属下实在放心不下。不如,属下派一支玄甲铁骑,跟随将军前往?”
“不必了。”陆烬摇了摇头,“陛下已有旨意,此次前往南疆,不宜兴师动众,以免引起靖南王的警觉。我只需带几名亲信随从即可,遇到紧急情况,陛下也给了我虎符,可以调动当地驻军。”
他顿了顿,看着秦风,语气严肃:“你留在北疆,守住边境,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另外,京城那边,你也要多加留意,若是萧瑜与张敬之有任何异动,及时通过密信告知我。”
“属下明白。”秦风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担忧。
交代完一切,陆烬回到自己的书房。他坐在案前,拿起萧珩赐予的虎符,放在手中细细端详。虎符之上,刻着繁复的纹路,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兵权。
他知道,萧瑜与张敬之不会轻易放过他,靖南王也绝非善类。此次南疆之行,注定充满了凶险与算计。但他无所畏惧,为了萧珩的信任,为了大靖的安定,他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窗外,夜色渐深,月光洒在书房的地面上,形成一片淡淡的光影。陆烬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京城的方向。萧珩的身影,在他心中愈发清晰。
他想起了萧珩在御书房内的嘱托,想起了他眼中的期盼与担忧。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情感,让他那颗早已被战火磨砺得坚硬如铁的心,泛起了一丝柔软。
“萧珩,”陆烬轻声默念,眼神坚定,“你放心,我定能稳住南疆,平安归来。”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陆烬便带着几名亲信随从,骑着快马,悄然离开了京城,朝着南疆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的官道上,而京城的暗流,却愈发汹涌。张敬之得知陆烬前往南疆的消息后,立刻派人给靖南王送去了密信;萧瑜则召集了自己的亲信,商议着如何趁陆烬不在京城,发动政变。
御书房内,萧珩站在窗前,看着陆烬离去的方向,心中充满了期盼与担忧。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他与陆烬,这对身处风暴中心的帝王与将军,只能携手并肩,共同面对。
龙阙之下,铁甲为盟。他们的征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