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的日子，在一个灰蒙蒙的清晨。空气里带着破晓前的寒意和湿气，粘在皮肤上，让人不由自主地缩起脖子。
筱雅背着一个塞满了基础物资的登山包，按照指示，来到了城郊一个偏僻的货运集散点。空旷的水泥地上零星停着几辆重型卡车，空气中弥漫着柴油和铁锈的味道。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辆半旧不新的越野车旁，正伸着脖子四处张望的男人。
就是他，王盟。
和那天在旧楼里给人的压迫感不同，此刻他穿着一件略显臃肿的户外夹克，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脸上带着点没睡醒的惺忪，以及一种……不太灵光的焦急。他手里捏着个手机，时不时低头看看，又抬头张望，像一只在等待投喂的、略显呆滞的大型犬。
筱雅拖着脚步走过去，心里那点残存的、对于“吴邪手下”的最后一丝警惕和幻想，在看到王盟这副尊容时，“啪唧”一下，碎了一地。
“就这？”她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吴邪是实在没人可用了吗？派这么个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亚子来接应？”
“喂！这边！”王盟也看到了她，眼睛一亮，连忙挥手，小跑着迎了上来。他跑动的姿势有点笨拙，带着点讨好式的急切。“筱雅同学是吧？我是王盟，老板让我来接你们。”
“嗯。”筱雅冷淡地应了一声，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越野车。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
“那个……黎簇呢？他还没到吗？”王盟搓了搓手，又踮起脚往筱雅来的方向望了望，表情是真切的困惑，“不是说好这个点吗？不会睡过头了吧？”
筱雅没吭声。她心想，黎簇现在那个状态，能自己走着来都算他心理素质过硬了，还睡过头？
就在这时，另一个方向，一个更加瘦削、步履也有些蹒跚的身影出现了。黎簇背着一个看起来比他本人还沉重的背包，慢吞吞地挪了过来。他依旧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周身笼罩着一层肉眼可见的低气压和抗拒。
王盟看到他，明显松了口气，又带着点小心翼翼：“黎簇？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快上车吧，我们得赶时间。”他手忙脚乱地去拉后排车门。
车门打开，黎簇一声不吭，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默默地钻了进去，把自己缩在角落，仿佛要与车内的阴影融为一体。
筱雅跟着坐进后排，刻意与黎簇隔开了一段距离。车内空间弥漫着一股旧车特有的皮革和汽油味，还混合着一种……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刺鼻果香。
王盟坐进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引擎发出一阵不算悦耳的轰鸣，车子晃晃悠悠地驶出了货运站，汇入了清晨稀疏的车流。
最初的沉默是压抑的。只有车窗外的风声和轮胎碾压路面的噪音。
王盟似乎试图活跃一下气氛，或者说，完成老板交代的“安抚”任务。他清了清嗓子，从后视镜里看了后排两人一眼，努力挤出一个自以为和蔼可亲的笑容：
“那个……你们别太紧张。这次就是……呃，一次比较特别的课外实践！对，实践！去沙漠里看看风景，锻炼一下意志力！”
筱雅：“……”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课外实践？看看风景？大哥你找借口能不能走点心？黎簇背上那玩意儿是实践报告吗？
她忍不住瞥了一眼旁边的黎簇，他依旧维持着面朝车窗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王盟的话是背景噪音里无关紧要的一部分。
王盟见没人搭腔，有点尴尬，又自顾自地说下去：“放心，路线我们都规划好了，物资也准备得挺充分的……呃，应该吧。”他最后那句不确定的嘀咕声音很小，但筱雅听力不错，捕捉到了。
应该吧……
筱雅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大哥，你这不确定的语气是认真的吗？
车子驶上高速公路，王盟似乎放松了一些，开始哼起了不成调的歌，手指还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着节奏。但那调子跑得十万八千里，听得筱雅太阳穴直跳。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从副驾驶座上拿起一个塑料袋，递到后面：“饿了吧？我买了包子和豆浆，还热乎着，你们先吃点？”
筱雅看了一眼那印着油腻腻花纹的塑料袋，没什么胃口，摇了摇头。
黎簇更是毫无反应。
王盟悻悻地收了回去，自己拿出一个包子啃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不吃算了，待会儿路上饿了可没别的了啊。”
车子继续前行。王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说，内容从天气真不错，到他昨天打游戏遇到了个坑货队友，再到抱怨油价又涨了……琐碎，无聊，且完全抓不住重点。
筱雅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假寐，心里却在疯狂吐槽：
“这就是未来要一起闯龙潭虎穴的队友？一个自闭儿童，一个话痨且不太聪明的司机……”
“吴邪，你到底组建了个什么神仙团队？靠王盟的跑调歌声驱散蛇柏吗？还是靠他的冷笑话把汪家人笑死？”
“我现在跳车还来得及吗？”
她偷偷睁开一条缝，看了看旁边如同雕塑般的黎簇，又看了看前面哼着歌、似乎已经完全进入状态的王盟。
一种前所未有的、对于此行前途的担忧，如同车窗外逐渐升起的朝阳一般，明晃晃地照进了她的心里。
这沙漠之行，还没看到沙子，就已经让人觉得……格外心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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