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年级的分班名单张贴在公告栏上,引来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谢敔不喜欢拥挤,他站在人群外围,等高峰期过去。他目光平静,对于分在哪个班、同学有谁,他并不关心,只要不影响他使用实验室和准备竞赛即可。
片刻后,人群稍散,他才走上前,精准地找到了理科实验班(一班)的名单。他的目光从上至下快速扫过,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这在意料之中。然而,就在他名字旁边,紧挨着的那个名字,让他清冷的眼眸微微凝滞了一瞬。
秦懕。
那个在报到日有过一面之缘,眼神过于具有侵略性的Alpha。
谢敔的唇线抿得更紧了些。仅仅是名字并列,似乎都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灼人的热度扑面而来。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转身离开了公告栏。
与此同时,在教学楼另一侧的楼梯口,秦懕正被几个朋友围着。
“秦哥,咱俩又是一班!”一个男生笑着捶了下秦懕的肩膀。
另一个挤眉弄眼地补充:“而且,秦哥,你猜你跟谁同桌?就那个新来的,特别冷的那个Omega,叫谢敔!”
秦懕眉梢微挑,那双桃花眼里掠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更深的笑意和兴味。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倚在窗边、清冷得像雪松一样的少年身影。
“哦?”他拖长了语调,唇角勾起,“谢敔啊……有意思。”
他记得那双冷冽的凤眼,和那颗藏在眼角、平添易碎感的泪痣。成为同桌?这似乎是命运递到他手边的一个绝佳机会,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地打破那层冰冷外壳的机会。他体内那种面对挑战时的兴奋感和恶趣味开始隐隐作祟。
上课铃响,学生们陆续走进教室。
一班的教室宽敞明亮。谢敔按照座位表,找到了靠窗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他刚将书包放下,整理好桌面,一股混合着炙热阳光与沉稳雪松气息的Alpha信息素便由远及近,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笼罩了他周围的空气。
谢敔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对于气味很敏感,尤其是Alpha的信息素。但这股味道……并不让他讨厌。炙热阳光的部分带着蓬勃的生命力,而沉稳雪松的部分,竟奇异地与他自身信息素中冷冽雪松的主调有几分相似,却又截然不同——一个温暖可靠,一个冰冷疏离。
但他立刻收敛了心神,恢复了惯常的冰冷。
秦懕懒散地走到他旁边的座位,拉开椅子坐下,动作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松弛感。他没有立刻跟谢敔说话,而是单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侧头打量着这位新同桌。
近距离看,谢敔的皮肤更显冷白,像上好的冷瓷,几乎看不见毛孔。睫毛长而直,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那颗泪痣,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清晰可见,像雪地里唯一落下的尘埃。
“你好啊,同桌。”秦懕率先开口,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又糅合了一丝慵懒和笑意,“我叫秦懕。”
谢敔这才转过头,目光平静无波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连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随即,他便转回头,从书包里拿出第一节课的教材和笔记本,摆放得整齐有序,显然没有再交谈的意思。
若是换了别人,被如此明显的冷待,恐怕早已讪讪退却。但秦懕是谁?他是越是遇到挑战越是兴致盎然的人。谢敔的冷淡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更像是在他心尖上挠了一下,痒痒的,勾得他更想看看这冰山融化是什么模样。
他轻笑一声,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谢敔同学,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报到那天,走廊尽头?”
他靠得很近,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谢敔的耳廓。那混合着阳光与雪松的信息素也变得更加清晰。
谢敔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他很不习惯与人如此近距离接触,尤其对方还是一个Alpha,一个信息素极具存在感、笑容过于晃眼的Alpha。他不动声色地往窗边挪了挪,拉开一点距离,声音清冷地回答:“不记得了。”
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完全的公事公办。
秦懕看着他细微的躲避动作和依旧冰冷的侧脸,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果然很有趣。像一只警惕又高傲的猫,稍微靠近一点就会竖起全身的毛。
“没关系,”秦懕靠回自己的椅背,姿态放松,仿佛刚才的试探从未发生,“现在认识了就好。”
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讲的内容对于秦懕和谢敔而言都过于基础。秦懕看似在认真听讲,手指间却漫不经心地转着一支笔,眼神时不时地飘向旁边的谢敔。
谢敔坐得笔直,目光专注地看着黑板和投影,偶尔低头在笔记本上记录几句。他的字迹清隽有力,条理清晰。即使是在做笔记,他的背脊也挺得笔直,没有丝毫松懈,整个人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杨,透着一种冷静自持的韵律感。
秦懕发现,谢敔听课极其专注,完全不受外界干扰,包括他时不时投过去的视线。这种极致的专注力,让秦懕心里微微一动。他见过太多人或明或暗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或崇拜,或爱慕,或嫉妒,但像谢敔这样,能如此彻底将他“无视”的,还是第一个。
下课铃响,老师刚走出教室,秦懕还没来得及再次开口,谢敔就已经拿起水杯,起身离开了座位,径直走向教室后面的饮水机。他的动作流畅而自然,没有给秦懕任何搭话的空隙。
秦懕看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摸了摸下巴,非但不恼,反而觉得这场“破冰行动”更具挑战性了。
整个上午,基本都是如此。谢敔惜字如金,除非必要,绝不开口。而秦懕则见缝插针地尝试各种话题,从“借支笔”到“下节什么课”,从“老师讲得真慢”到“食堂哪个窗口好吃”,得到的回应大多是简短的“嗯”、“有”、“是”、“不知道”,或者干脆只是一个眼神。
谢敔就像一座真正的堡垒,城墙高筑,戒备森严。而秦懕,则像一团执着而温暖的火焰,不疾不徐地围绕着堡垒燃烧,寻找着哪怕一丝一毫的缝隙。
直到下午的信息学选修课。
这节课老师布置了一道极具挑战性的算法题目,涉及复杂的逻辑和优化。许多自诩优秀的同学都皱起了眉头,教室里一片抓耳挠腮的景象。
秦懕扫了一眼题目,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这种程度的题目,还难不倒他。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看看旁边这位“冰山同桌”会如何应对。
他侧过头,发现谢敔已经打开了编程界面,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神情依旧是那般冷静,但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凤眼里,此刻却闪烁着一种极其专注、甚至可以说是锐利的光芒。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他和屏幕上的代码。
秦懕心中微动。这样的谢敔,和平时那个冰冷疏离的样子截然不同,仿佛冰山内部燃起了一簇冷静的火焰。
不到二十分钟,谢敔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运行通过。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身体微微放松下来。
“厉害啊,同桌。”秦懕的声音带着真诚的赞叹响起,“这么快就搞定了?”
谢敔似乎这才意识到秦懕的存在,他侧过头,对上秦懕带着笑意的桃花眼。这次,他没有立刻移开视线,也没有用冰冷的语言回应。或许是出于对技术的纯粹认可,或许是秦懕眼中没有掺杂其他杂质的欣赏让他放松了一丝警惕,他只是淡淡地回了句:“还好。”
虽然依旧是简短的回应,但语气里少了之前的绝对冰冷,多了一丝……可以称之为“平和”的东西。
秦懕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他心头一动,仿佛看到坚固的冰面上,终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他没有再乘胜追击地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也专注于自己的解题。但他知道,这是一个开始。这座名为“谢敔”的冰山,并非毫无破绽。至少,在属于他们共同擅长和感兴趣的领域,那层坚冰,是可以被触及的。
放学的铃声响起,谢敔迅速整理好书包,如同往常一样,准备独自离开。
“谢敔。”秦懕的声音再次叫住了他。
谢敔脚步一顿,回头,用眼神询问“还有事?”
秦懕单肩挎着书包,走到他面前,笑容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耀眼,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真诚:“今天天气不错,一起走一段?”
谢敔看着眼前这张过分英俊、笑容过分灿烂的脸,沉默了两秒。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混合着阳光与雪松的信息素,温暖而并不令人排斥。他也想起了下午信息课上,对方那声真诚的赞叹。
但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不了,我直接去实验室。”
说完,他转身,留给秦懕一个干净利落、毫不留恋的背影。
秦懕看着他那如雪松般清瘦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抬手摸了摸鼻子,低低地笑出了声。
“实验室啊……”他喃喃自语,桃花眼里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看来,得找个借口去实验室逛逛了。”
炙热的阳光,已经找到了融化冰山的第一缕路径。而这场始于同桌的、冰与火的交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