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没写标题,因为我懒)
江焰的外套带着体温,沉甸甸地压在沈郁湿透、冰凉的肩上。那温度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剧烈地瑟缩了一下,几乎要弹开。他猛地回过头,通红的眼睛里除了未散尽的痛苦,还有一丝被撞破隐秘的惊慌和狼狈。
雨水顺着沈郁黑软的发梢滴落,划过他苍白的脸颊,与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的痕迹混在一起。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飞快地、几乎是逃避地垂下了眼睫,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回血泊中那片残破的躯体上。只是,那原本剧烈颤抖的手,似乎因为肩上突如其来的重量和温度,微微停滞了一瞬,然后攥得更紧,指节用力到泛出青白色。
江焰也没有说话。他沉默地站在沈郁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像一尊突然落成的守护石像,替他挡住了部分从破洞灌入的、带着寒意的风雨。他看着他继续那项艰难而残酷的拼凑工作,动作依旧轻柔,却比刚才多了一丝几不可查的、强行压抑下去的稳定。
厂房里只剩下雨声,和沈郁偶尔发出的、极轻的、指导助手取证或记录时沙哑的声音。那声音破碎,却异常清晰。
后续的现场勘查和证据收集在一种异样的沉默中进行。江焰带来的刑警队员们,看着他们队长沉默地站在法医身后,看着那位传说中冷冰冰的沈法医此刻异常的状态,都默契地放轻了动作,连交流都压低了声音。
收队时,天色依旧沉黑,雨势稍减,但寒意更重。江焰看着沈郁被助手扶着站起身,那件披在他肩上的警服外套已经和他自己的勘查服一样,浸满了血污和泥水,沉得仿佛要将他压垮。他的脸色在车灯晃过时白得吓人,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沈郁挣脱了助手搀扶的手,独自走向法医中心的车辆,脚步有些虚浮,背脊却挺得笔直,像是在维持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
江焰几步跟上去,在他拉开车门前,拦了一下。
“我送你回去。”江焰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不容拒绝的意味。
沈郁抬眼看他,眼神里的脆弱已经被重新冰封,只剩下疲惫和疏离。“不必。回中心,还有工作。”
“你需要休息。”江焰盯着他依旧微微发颤的手指。
“我的工作还没做完。”沈郁绕过他,拉开车门,弯腰坐了进去,没有再看江焰一眼。
车子发动,尾灯在雨幕中划出两道红色的光痕,很快消失不见。
江焰站在原地,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衬衫,他却感觉不到冷,肩头似乎还残留着刚才触碰到的、沈郁隔着湿透衣物传来的、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颤抖。
***
第二天下午,刑警队办公室烟雾缭绕,连环抛尸案的案情分析会刚开完,气氛凝重。江焰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脑子里塞满了线索和压力。
一个小警员探头进来:“江队,沈法医那边把初步尸检报告送来了。”
江焰动作一顿:“他人呢?”
“没来,让助理送过来的。”
江焰接过那份装订整齐的报告,翻开。纸张冰冷,排版严谨,数据详实,死亡时间、致伤工具推断、可能的凶手画像……条分缕析,逻辑严密,是沈郁一贯的风格。报告最后,附着几张尸块拼接后的照片,处理得很专业,尽可能地减少了视觉冲击,但江焰看着那被仔细缝合的轮廓,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昨夜沈郁跪在血泊中颤抖的背影。
他合上报告,沉默了片刻,起身朝法医中心走去。
地下二层,那熟悉的消毒水气味似乎比平时更浓了些。沈郁的办公室门虚掩着,江焰敲了敲,没等回应就推开了。
沈郁坐在办公桌后,正在显微镜前观察着什么。他换上了干净的白大褂,头发梳理整齐,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只有眼底残留着淡淡的青黑,显示他可能一夜未眠。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到是江焰,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昨夜那个失控的人只是江焰的幻觉。
“江队,有事?”他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清冷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
江焰晃了晃手里的报告:“来看看。有些细节想当面问问。”
“报告里写得很清楚。”沈郁放下手中的载玻片,身体微微后靠,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
“凶手用的工具,确定是那种特制的砍骨刀?”
“根据创口形态、骨骼断端的痕迹和残留的金属微粒分析,可能性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身高体重范围不能再缩小了?”
“基于对创口角度和力度的力学分析,目前的范围是最优推断。”
一问一答,精准,高效,没有任何多余的话。空气仿佛凝固了。
江焰看着他,试图从那冰封般的表情下找到一丝裂痕。但他失败了。沈郁把自己包裹得太好了。
就在江焰觉得无话可说,准备离开时,他的目光扫过沈郁放在桌面上的左手。那只手,指节修长,此刻正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一支钢笔的笔帽。而在他白皙的手腕内侧,靠近袖口的地方,隐约露出一小段浅粉色的、新鲜的抓痕。
那不是器械造成的伤口,更像是……被指甲用力掐出来的。
江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
沈郁注意到他的视线,动作微微一滞,随即不着痕迹地将左手缩回了桌下,拉下了袖口。
“如果江队没有其他问题,”沈郁垂下眼,视线重新落回显微镜,“我还要准备毒物检测报告。”
逐客令下得明确。
江焰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在身后关上。江焰没有立刻走远,他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他眼前交替浮现着昨夜沈郁通红的双眼、颤抖的双手,和刚才他手腕上那道刺目的掐痕,以及他此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这个人的心里,究竟藏着怎样一片汹涌的、无法平息的海?而那些温柔与痛苦,他又打算独自背负到什么时候?
烟灰簌簌落下。
江焰掐灭了烟头,心里某个地方,悄然松动,塌陷了一小块。他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