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正午时分，日头最烈，渡口的人渐渐少了。阿沅将船泊在岸边，系好缆绳，走进茶寮。炭炉上的茶还温着，她给自个儿倒了一杯，坐在门口的长凳上，慢慢喝着。

茶是普通的粗茶，滋味淡淡的，却能解乏。阿沅看着河面，阳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像撒了一把碎金。远处的芦苇荡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有几声鸟鸣传来，一切都安静而祥和。

她想起祖父常说的那句话：“日子就像这汀兰渡的水，平平淡淡才是真。”那时候她似懂非懂，如今守着这渡口，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才真正体会到其中的滋味。没有大起大落，没有悲欢离合，只有柴米油盐的琐碎，只有四季流转的安然。

喝罢茶，阿沅起身收拾了一下茶寮，又给兰花浇了点水。水面上驶来一艘小船，船头站着一个白发老者，背着一个工具箱，看样子是个手艺人。

“姑娘，能摆渡吗？”老者高声问道。

阿沅点点头，解开缆绳：“上来吧。”

老者踏上船，放下工具箱，对着阿沅拱了拱手：“多谢姑娘。老夫是个船工，退休了，四处走走，听说这汀兰渡的风景好，便来看看。”

“这里的水确实清净。”阿沅说着，轻轻划起了桨。

老者看着河面，又看了看岸边的茶寮和兰花，笑着说：“姑娘守着这么个好地方，日子定是舒心的。”

阿沅抬眸，望了望远处的青山，又望了望脚下的河水，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清清淡淡，却带着满足：“嗯，挺好的。”

……

老者姓周，原是运河上的老船工，跑了大半辈子水路，见惯了风浪。年纪大了之后，做不来这船工了便想着四处走走，看看不同的渡口。

他在汀兰渡下了船，并未急着赶路，反倒被茶寮外的兰花和河面上的清净景致吸引，索性在茶寮里歇了脚。

阿沅给周老汉倒了杯热茶，他捧着茶杯，指尖摩挲着杯沿，目光落在河面上，慢悠悠地说：“这河的水性我认得，看着缓，底下却有暗劲，姑娘年纪轻轻，摆渡的手艺倒扎实。”

“是祖父教的。”阿沅坐在一旁，手里择着刚从河边采的野菜，是用来做晚饭的。

“你祖父可是十年前守着这渡口的老船工？”周老汉忽然问。

阿沅抬眸，有些意外：“周伯认得祖父？”

“何止认得。”周老汉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当年我跑船路过这儿，遇上暴雨，船差点翻了，是你祖父驾着船赶来，拉了我一把。你祖父那人，话少，心善，说汀兰渡的水养人，也护人。”

阿沅的心里泛起一丝暖意，祖父在世时，很少提起过往的事，却总在有人遇到难处时，默默伸手相助。她低头继续择菜，轻声说：“祖父常说，渡口是给人方便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这话在理。”周老汉喝了口茶，目光扫过茶寮，又看了看渡口的木船，“姑娘独自守着这渡口，不孤单？”

“习惯了。”阿沅的声音依旧清淡，“每日迎来送往，听人说些各地的事，也不闷。”

周老汉点点头，没再多问。他在茶寮里坐了一下午，看阿沅摆渡、煮茶、打理兰花，偶尔有人进来歇脚，她便递上热茶，不多言，却让人觉得妥帖。傍晚时分，周老汉起身告辞，阿沅正要解开缆绳，却见他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锛子，笑着说：“你这船板有些松动了，我帮你修修，就当谢你这杯热茶。”

阿沅推辞不过，便看着周老汉忙活。他的动作娴熟，敲敲打打间。等修完船，天已经黑了，阿沅留他吃了晚饭，是简单的野菜粥和腌菜，周老汉却吃得香甜。

“姑娘，我看你这渡口，缺个搭把手的人。”饭后，两人坐在茶寮外，看着河面的月色，周老汉忽然说，“我四处走够了，也想找个清净地方落脚，不如我留下来帮你？不用工钱，有口饭吃就行。”

阿沅愣了愣，月光下，周老汉的眼神诚恳，没有半分虚假。她沉默片刻，轻声说：“周伯不嫌弃这里偏僻就好。”

周老汉笑了：“偏僻好，清净。”

就这样，周老汉留在了汀兰渡。他住到了茶寮后面的小偏房里，每日帮着阿沅摆渡、修船，闲时便坐在茶寮里，给往来的客人讲运河上的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