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一别,仿佛一颗石子投入深潭,在朔光与夜漓的心湖中漾开圈圈涟漪,而后重归沉寂,却又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回到神界的朔光,依旧日复一日地处理着繁冗政务,聆听父神昊天的教诲,与仙界使者周旋。可每当夜深人静,他独坐于洒满星辉的露台时,眼前总会不自觉浮现出冥河之畔那抹清冷的身影,以及那双比星河更寂寥的眼眸。他试图用清心咒抹去这“不合时宜”的杂念,却发现那缕幽影竟比最顽固的心魔更难驱散。他告诉自己,那不过是惊鸿一瞥的好奇,是对于未知存在的一点探究。
而在冥界,夜漓的生活同样一如既往。她依旧每日巡视忘川,安抚亡灵,在彼岸花海中轻吟古老的歌谣。只是,那歌声里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期盼。她时常会望向神界的方向,尽管那里只有永恒不变的、被结界过滤后的朦胧光晕。她抚摸着怀中一块偶然拾得的、带着纯净神息的晶石——那是朔光那日驱散冥河怨气时,神力逸散凝结而成。她将其小心收藏,如同收藏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
五界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维系各界平衡的远古星域突然发生剧烈动荡,无数星辰轨迹紊乱,投射到各界,引发了小范围的天灾与灵力暴动。此事关乎五界根本,神、仙、冥、魔、人五界至尊不得不暂时放下成见,遣使共赴位于中立之地的 “星陨之海” 商议对策。
朔光作为神界代表,率先抵达。他立于星陨之海的边缘,望着眼前这片由破碎星辰和永恒流光构成的瑰丽而危险的海域,神色凝重。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带着凉意的气息自身后传来。
他蓦然回首。
只见冥界的飞辇悄然停驻,帘幕掀开,夜漓在侍女的簇拥下缓步走出。她今日换了一身更为正式的墨蓝色宫装,裙摆上绣着暗银的彼岸花图腾,墨发高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线,少了几分河畔的随性,多了几分公主的雍容与疏离。
她也看到了他。
目光在空中交汇,两人皆是一怔。随即,朔光微微颔首,夜漓也垂下眼帘,屈膝行了一礼。一切合乎礼数,无可指摘。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平静外表下骤然加快的心跳。
五界使者齐聚,商议自然不欢而散。彼此猜忌,推诿责任,都试图在修复星域的过程中为自己界域争取最大利益。朔光深感疲惫,独自一人走到星陨之海的一处僻静角落,望着那些失控的、绚烂而危险的星辰流光,眉头紧锁。
“殿下也觉烦扰吗?” 清冷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朔光转头,看到夜漓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里。她仰头望着混乱的星空,侧脸在流光的映照下,美得惊心动魄,也寂寥得令人心疼。
“利益纷争,何时方休。”朔光难得地吐露了一句真心话。
夜漓轻轻“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忽然指向星域中一处异常躁动的核心:“那里,是混乱的源头之一。两股截然不同的星辰之力正在互相冲撞吞噬,若不疏导,恐会引爆更大的灾难。”
朔光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神色一凛。他自然也看出了问题,但那里能量过于狂暴,即便是他,也不敢轻易涉足。
“我能感应到其中一股力量的‘哀鸣’,”夜漓轻声说,她的冥火对于灵魂与情绪有着超乎寻常的感知力,“或许……我们可以像上次那样。”
朔光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眸,心中一动,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这一次,没有冥河怨灵,只有最纯粹、最狂暴的星辰之力。朔光周身神光大盛,如一轮骄阳升起,试图以无上神力强行稳定那片区域。然而,暴烈的星辰之力仿佛被激怒,更加疯狂地反扑。
就在朔光感到压力倍增之时,幽蓝色的忘川冥火悄然而至。它并不与星辰之力硬碰,而是如同最温柔也最冰冷的水流,缠绕、安抚着其中那股充满“哀鸣”的力量,将其与另一股暴戾的力量缓缓剥离。
神光与冥火再次交织。这一次,他们配合得更加默契。朔光的神力刚猛净化,夜漓的冥火柔韧疏导,刚柔并济,竟在狂暴的星域中,开辟出了一小片稳定的区域。
不知过了多久,那处躁动的核心终于渐渐平息下来,混乱的星辰轨迹也恢复了一丝秩序。
两人都消耗巨大,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他们相视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共同完成一件艰难之事后的轻松与无需言说的欣赏。
“你的力量,很特别。”朔光看着身边气息微喘的夜漓,由衷说道。
“殿下的神光,才是真正的浩瀚无边。”夜漓轻声回应,避开了他过于专注的目光。
星光流淌,映照着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周围是破碎的星辰和永恒的流光,构成了一幅绝美而虚幻的背景。
“以后……我或许还会来探查冥河。”朔光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夜漓的心微微一颤,她抬起头,撞入他那双不再冰冷、反而带着某种炽热温度的金色眼眸中。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后,朔光果然时常以巡查为名,“路过”冥河。有时,他会带一些神界特有的、不会引起注意的小玩意给她,比如一颗能凝聚月华的明珠,一卷记录着上古乐曲的玉简。有时,他们只是隔着冥河,远远地望上一眼,感受着彼此的气息,便觉心安。
他们都知道,这是一条遍布荆棘的不归路。神界与冥界的隔阂,父辈的威严,五界的目光,都如同悬顶之剑。但有些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在心底疯狂滋长,无法遏制。
流光易逝,情愫暗生。在这片见证过无数星辰诞生与毁灭的星陨之海,神族太子与冥界公主的心,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禁忌中,靠得越来越近。而命运的齿轮,也由此开始加速转动,将他们推向那早已注定的、波澜壮阔又撕心裂肺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