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

林歆悦那声清甜的“你好”还悬在半空中，像一颗饱满的糖，迟迟没有落下。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整个高二（3）班，几十双眼睛，或明或暗地，全都聚焦在这教室的最后一排。这里是新班级的“风暴眼”，一边是靠着体育特长挤进重点班，声名在外的阳光少女林歆悦；另一边，则是全校闻名、仿佛活在真空里的冰山学神，江璐笙。

　　林歆悦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盛夏的太阳，眼里的光芒坦荡又直接，就那么直勾勾地锁着身旁的人。

　　而被她注视的江璐笙，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窗外的风吹起她额前几缕柔软的发丝，露出冷白色的皮肤和一段线条干净利落的下颌。她的目光始终落在摊开的崭新数学课本上，那上面复杂的函数图像，似乎比眼前这个活色生香的大美女有趣一百倍。

　　她就像一尊被精心雕琢的白玉雕像，精致，清冷，没有一丝人气。

　　坐在她们斜后方的陈宇，抱着自己的宝贝篮球，大气都不敢出。他心里疯狂刷着弹幕：完了完了，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麻雀，一头撞上北极冰川了！全校谁不知道，想跟江璐笙搭话，难度堪比徒手攀登珠穆朗玛。

　　空气中的尴尬因子已经浓郁到快要滴出水来。

　　终于，在林歆悦的笑容快要僵住的前一秒，那尊“雕像”动了。

　　江璐笙的视线从书本上缓缓抬起，却并未落在林歆悦脸上，而是飘向了窗外。她形状优美的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无聊。”

　　声音不大，清清冷冷的，像冬日清晨呵出的一口白气，没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能瞬间将所有热情冻结的魔力。

　　“噗——”

　　不知是谁没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低笑。

　　紧接着，班级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细碎的偷笑声。所有人都看到了，小太阳的热情攻势，在冰山学神面前，连一秒钟都没撑住，就被彻底碾碎。

　　陈宇更是差点把怀里的篮球给捏爆，心里狂喊：名场面！绝对是本学期开学第一天的名场面！林歆悦，卒！

　　然而，预想中林歆悦尴尬退缩或者恼羞成怒的场面，完全没有发生。

　　她脸上的笑容只是僵硬了那么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下一秒，那笑容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染上了一丝更深邃、更具挑战性的意味。

　　只见林歆悦非但没有被“无聊”二字击退，反而将自己的椅子，不动声色地朝着江璐笙的方向，又拉近了寸许。

　　两人的膝盖几乎要碰到一起。

　　她身体微微前倾，凑到江璐笙耳边，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带着气声的音量说道：“交朋友怎么会无聊呢？你看，我们以后要一起上课，一起考试，甚至可能一起被老师骂，多个伴儿分担火力，多好呀。”

　　她的声音像裹着蜜的羽毛，轻轻搔刮着耳膜。温热的气息里，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像甜橙一样的清香，有意无意地拂过江璐笙敏感的耳廓。

　　江璐笙翻动书页的动作，猛地一顿。

　　那一瞬间，陈宇从后面看得分明，江璐笙握着书页边缘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收紧，指节泛出脆弱的白色。

　　她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看林歆悦，只是那只停在半空的手，暴露了她并非如表面那般毫无波澜。

　　成了！

　　林歆悦嘴角的笑意瞬间加深，像一只偷到腥的小狐狸，狡黠又得意。

　　她知道了。这座冰山不是没有感觉，不是不会融化，只是她内部的反应阈值，比正常人高了太多。需要更强烈的刺激，更持续的热量。

　　而她林歆悦，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叮铃铃——”

　　上课铃声适时响起，拯救了教室里诡异的气氛。班主任拿着点名册走上讲台，开始宣布新学期的注意事项，座位基本就此尘埃落定。

　　林歆悦坐直了身体，收起了所有外放的情绪，变回一个乖巧认真的好学生。她拿出崭新的文具，一本一本地摆好课本，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交锋从未发生过。

　　只是，她的余光，始终像一根细细的丝线，缠绕在身旁那人紧绷的侧脸上。

　　她在心里，已经悄悄列出了一份名为“江璐笙攻略计划”的清单。

　　A计划，启动。

　　第一节课是数学。

　　新来的数学老师顶着一头标准的地中海发型，讲起课来却激情澎湃，抑扬顿挫。粉笔灰在他周围形成一片“微型暴雪”，他正唾沫横飞地讲解着函数与解析几何的奥义。

　　“……我们看，这条抛物线，它是有焦点和准线的！你抓住了它的焦点，就等于扼住了它命运的喉咙！”

　　教室里大部分人都被老师的激情所感染，听得昏昏欲睡。

　　林歆悦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单手撑着下巴，指间的笔在无意识地转动着。她的目光，越过自己的课本，越过两人之间那条无形的三八线，最终精准地落在了江璐笙放在桌上的手臂上。

　　校服的袖子微微卷起，露出了一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腕。因为握笔的姿势，腕骨微微凸起，线条流畅地延伸至手肘。在窗外透进来的柔和光线下，那截手臂的皮肤细腻得仿佛上好的羊脂玉，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一个大胆的、甚至可以说是带着几分冒犯的念头，在林歆悦的脑中迅速成型。

　　她嘴角的弧度，又控制不住地上扬了半分。

　　她缓缓凑过去，温热的气息再次贴近江璐笙的耳畔，声音压得极低，像情人间的呢喃。

　　“喂，学神。”

　　江璐笙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握笔的手指停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印痕。她没有回头，但全身都散发着“别烦我”的抗拒气息。

　　林歆悦却毫不在意，她盯着那截好看的手臂，继续用那甜腻的嗓音轻声说：“你的手臂……线条真好看。”

　　空气，瞬间凝固。

　　过了足足三秒，江璐笙才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藏在无框镜片后的清冷眼眸里，却翻涌着警告的寒意。

　　她看着林歆悦，嘴唇翕动，吐出的声音比刚才的“无聊”还要冷上三分。

　　“管好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