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趣班的初遇

那个阳光被梧桐叶筛得细碎的午后，六岁的丁程鑫像一颗被风偶然吹动的、不安分的蒲公英种子，飘荡在少年宫空旷的走廊里。各种兴趣班的门都关着，里面传出或悠扬或生涩的声响，唯独一扇门虚掩着，门缝里流淌出一种他从未听过的、格外吸引他的声音。那声音不像楼下舞蹈班老师敲打的、规整的节拍，它时而汹涌如夏日暴雨，时而轻柔得像妈妈睡前哼的歌谣。

一种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好奇心攫住了这个小探险家。他踮起脚尖，像一只准备扑蝶的小猫，用尽全身的力气，轻轻地、慢慢地，推开了那扇通往新世界的门。

首先闯入视线的是一架巨大的、乌黑发亮的“怪物”，它占据了房间的大部分空间，像一头沉默而威严的巨兽。而真正让丁程鑫停下所有动作的，是巨兽前的那个身影。一个看起来比他大一点的男孩，背脊挺得笔直，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手指，那双修长白皙得不像男孩子的手，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奔跑、跳跃、按压，那些奇妙的声音便如同拥有生命般，争先恐后地奔涌出来。阳光恰好透过高窗，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连他随着节奏微微颤动的发梢都在发光。

丁程鑫看呆了。他不懂什么是音乐，什么是艺术，他只是觉得，这个哥哥和这个“大怪物”在一起的样子，好看极了，也好听极了。他不由自主地向前挪了一小步，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大，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叹和纯粹的好奇，像落入了整条星河，亮得惊人。

琴声就在这时，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

马嘉祺早就听到了门轴的细微声响，也感觉到了那个小小的、停在门口的影子。他本可以不予理会，继续弹完这个乐章，但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他停了下来。他转过头，预期中可能会看到一个怯生生或者莽撞捣乱的孩子，却对上了一双他从未见过的、如此清澈又如此炽热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光，有一种原始而蓬勃的生命力，仿佛他刚刚弹奏的不是枯燥的练习曲，而是什么了不起的魔法。马嘉祺习惯了在琴房里的独处，习惯了旁人对他琴技的礼貌性夸奖，但从未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不是评价，不是欣赏，而是一种纯粹的、被点燃的喜悦。

他生性喜静，甚至有些过早的成熟，此刻却奇异地没有感到被冒犯。他看着门口那个穿着背带裤、脸蛋圆乎乎的小不点，轻声问

马嘉祺你是谁？

丁程鑫一点也不怕生，他迈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到钢琴边，几乎把脸贴到琴键上，答非所问

丁程鑫哥哥，你刚才在变魔术吗？声音好好听！

马嘉祺被这个奇特的比喻逗得嘴角微微上扬。他摇摇头，耐心解释

马嘉祺不是魔术，是钢琴。

丁程鑫钢琴？

丁程鑫伸出短短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按了一下离他最近的一个白键。“咚——”一个沉闷的单音响起，他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随即又咯咯地笑起来，觉得有趣极了。他不等马嘉祺同意，又用整个手掌拍下去，一连串杂乱无章、毫无美感的音符炸开来。

若是平时，马嘉祺一定会皱起眉头，但今天，他看着这个在自己最珍视的乐器上“搞破坏”的小家伙，心里却软软的。他甚至主动挪开一点位置，说

马嘉祺要轻轻地按，像这样。

他示范了一个清脆的音符。

丁程鑫学着他的样子，果然声音好听多了。他兴奋起来，开始用两只手在琴键上胡乱地、用力地按来按去，制造出一片刺耳又欢快的噪音。这根本算不上音乐，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这片噪音里，丁程鑫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他没有学过任何舞蹈，他的动作完全是即兴的、本能的。他听着自己创造出的“音乐”，时而用力跺脚，像只生气的小熊；时而张开手臂快速旋转，像被风吹得打转的落叶；时而又扭动屁股，模仿着电视里看过的模糊印象。他的舞姿毫无章法，甚至有些笨拙可笑，但那里面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节奏感和无法抑制的快乐。

马嘉祺再一次被震撼了。他学习钢琴，每一个音符、每一处强弱、每一次抬手都有严格的规定，音乐是写在纸上的、需要精准复制的艺术。可眼前这个小朋友，却把声音变成了身体的语言，自由、奔放、充满了野性的活力。这噪音般的琴声和他古怪的舞蹈，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一种马嘉祺在乐谱上从未读到过的“快乐”。

他不再试图去纠正丁程鑫的弹奏，反而被一种冲动驱使着，也加入了这场“演奏”。他不再弹奏练习曲，而是用指尖配合着丁程鑫杂乱无章的节奏，加入一些简单的、重复的低音和弦，或者在高音区点缀几个清脆如风铃的音符。他像是在给一只胡乱蹦跳的小鸟伴奏，努力让这片噪音听起来不那么刺耳，甚至……有点好玩。

丁程鑫立刻发现了这变化。他停下来，惊喜地看向马嘉祺

丁程鑫哥哥！你的声音和我的合在一起了！

马嘉祺点点头，脸上露出了难得的、轻松的笑容

马嘉祺嗯，我们在一起玩。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彻底释放了两个孩子的天性。小小的琴房变成了他们专属的奇幻乐园。丁程鑫更加卖力地“弹琴”和舞蹈，他把钢琴想象成一片可以踩出声音的奇妙土地，而马嘉祺则成了那个给这片土地添加风雨、阳光和彩虹的魔法师。他有时弹得快，丁程鑫就跳得飞快，像一阵小旋风；他有时弹得慢而沉重，丁程鑫就模仿大猩猩，捶着胸口走路。他们用声音和身体进行着一场无人能懂的、酣畅淋漓的对话。

汗水打湿了丁程鑫额前的碎发，马嘉祺的手指也弹得微微发红。当他们终于累得停下来，并肩坐在钢琴凳上大口喘气时，一种无需言说的亲密感已经悄然滋生。阳光偏移，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融在一起。

马嘉祺我叫马嘉祺，七岁了。

马嘉祺第一次正式介绍自己。

丁程鑫我叫丁程鑫，六岁！

丁程鑫的声音还带着运动后的喘息，但响亮又自豪。

这时，门外传来了丁程鑫妈妈焦急的呼唤声。丁程鑫这才想起自己是“走丢”了，他滑下琴凳，有点不舍地说

丁程鑫嘉祺哥哥，我妈妈来找我了，我要走了。

马嘉祺心里也涌起一阵失落，但他只是点了点头。

丁程鑫跑到门口，又突然转身跑回来，伸出小拇指，郑重其事地说

丁程鑫哥哥，我明天还能来找你玩吗？我们还要一起“变魔术”！

马嘉祺看着那根小小的、代表着承诺的手指，毫不犹豫地勾了上去。这一次，他脸上的笑容像阳光一样明亮温暖～

马嘉祺好，一言为定。我明天还在这里练琴。

门被轻轻带上，琴房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阳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孩子的活泼气息。马嘉祺独自坐在钢琴前，手指轻轻拂过琴键，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另一个孩子掌心的温度。他忽然觉得，这间他待了许久的、有些孤单的琴房，因为一个冒失鬼的闯入，变得完全不同了。他第一次发现，音乐不仅可以严谨优美，还可以这样快乐和自由。

而那一年，丁程鑫六岁，马嘉祺七岁。友谊的种子，就在那个下午，随着不成调的琴声和即兴的舞蹈，深深地扎下了根，并在往后的岁月里，栉风沐雨，生长为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荫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