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摊牌

周五晚上的市中心咖啡馆被张桂源包了场。厚重的丝绒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暖黄的灯光漫过空荡的木质桌椅，只在靠窗的角落留下一片聚焦的光晕，空气中漂浮着冷掉的咖啡豆焦香，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张桂源坐在那张唯一被保留的餐桌旁，指尖捏着冰冷的玻璃杯，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打湿了桌布，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门口，眼底翻涌着压抑了许久的怒火与不甘，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整个空间都透着寒意。

第一个到的是左奇函。他穿着一件黑色皮衣，头发随意地抓了抓，带着惯有的桀骜不驯。推开咖啡馆门时，看到空无一人的场地，他愣了一下，随即挑了挑眉，径直走向张桂源，拉开椅子坐下，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张桂源，你搞这么大阵仗，包下整个咖啡馆，到底有什么事？还把王橹杰和陈浚铭都叫上。”

张桂源没有回答，只是将面前的平板电脑推了过去，屏幕亮起来的瞬间，左奇函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照片里，他和陈奕恒在酒店门口拥吻，背景里的霓虹灯牌清晰可见，正是上个月他生日那天，约陈奕恒去的那家情趣酒店。少年时的默契与长大后的暧昧在画面里交织，此刻却成了最刺眼的证据。

“你什么意思？” 左奇函的声音沉了下来，下意识地想伸手按灭屏幕，却被张桂源死死按住手腕。指尖传来的力道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怒，左奇函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眼神里的慌乱被强行压下，依旧强装镇定：“这照片是合成的吧？我和奕恒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发小？” 张桂源冷笑一声，声音里的嘲讽在空荡的咖啡馆里回荡，带着刺耳的回响，“发小会在酒店门口拥吻？发小会每周三下午都约在老地方见面，一聊就是一下午？发小会在我出差的时候，整夜待在我家，睡在我和奕恒的客房里？”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左奇函的心上，让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喉结滚动着，却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就在这时，王橹杰推门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气质温润，看到空无一人的咖啡馆和桌前剑拔弩张的两人，脚步顿了顿，眉头微蹙：“怎么回事？怎么一个客人都没有？”

张桂源没有抬头，只是滑动屏幕，点开了另一张照片。照片上，西餐厅的暖光落在两人身上，王橹杰正伸手替陈奕恒拂去肩上的灰尘，陈奕恒微微仰头看着他，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缱绻，那是张桂源从未见过的温柔。王橹杰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脚步钉在原地，握着门把手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王橹杰，” 张桂源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你不是说，你早就放下奕恒了吗？你不是说，你只是把他当朋友，祝他幸福吗？那这张照片，你怎么解释？”

王橹杰沉默了片刻，缓缓松开门把手，一步步走到餐桌旁，眼神从最初的慌乱逐渐变得坚定：“我是没放下他。从十八岁到现在，我从来就没放下过他。” 他拉开椅子坐下，与张桂源对视，语气里满是不甘，“张桂源，你以为你给了奕恒幸福吗？你给的是安稳，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你根本不懂他心里的遗憾，不懂他看着老照片发呆时在想什么。”

“我不懂？” 张桂源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在空荡的空间里格外突兀，“我和他在一起五年，结婚三年，我记得他胃不好不能吃辣，记得他换季会过敏，记得他熬夜后会头疼，记得他所有的小习惯，你凭什么说我不懂他？”

“你懂他为什么总是在深夜偷偷叹气吗？你懂他为什么听到某首老歌会眼眶发红吗？” 王橹杰也提高了声音，眼底翻涌着压抑多年的情绪，“你不懂！因为那些遗憾里有我，那些回忆里有我！我们是初恋，是彼此的第一次心动，那种感情，不是你用几年婚姻就能替代的！”

“替代？” 左奇函突然开口，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王橹杰，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奕恒心里爱的是我！我们认识二十年，他什么事都跟我说，开心的、不开心的，从来没瞒过我。他跟你分开这么多年，早就不爱你了，只是念着那点旧情，不好意思拒绝你！”

“你放屁！” 王橹杰怒视着他，“奕恒跟我在一起的时候，眼里的光是亮的，那种纯粹的喜欢，你见过吗？他之所以跟你暧昧，只是因为你是他发小，他重情义，不忍心伤害你！”

“你才放屁！” 左奇函也站了起来，两人隔着餐桌对峙，眼神里的敌意几乎要化作实质，“我和他一起闯过祸，一起熬过最难的日子，你不过是他青春里的一段插曲，我才是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人！”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几乎要动手的时候，陈浚铭怯生生地推开了门。他穿着一身校服，脸上还带着青涩的稚气，看到空无一人的咖啡馆和对峙的三人，眼神里满是惊慌，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哥…… 张桂源哥…… 你们怎么了？”

张桂源看着他，眼神里的怒火渐渐被失望取代。他没有再放照片，而是点开了一段录音，按下播放键的瞬间，陈浚铭哽咽的声音在空荡的咖啡馆里响起：“哥，你什么时候才会跟张桂源哥坦白啊？我不想一直这样偷偷摸摸的，我想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

紧接着，是陈奕恒带着犹豫的声音：“浚铭，再等等，我现在还不能失去他……”

陈浚铭的脸瞬间变得惨白，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他摇着头，往后退了两步，声音带着哭腔：“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哥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样的？那是什么样的？” 张桂源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深入骨髓的绝望，“浚铭，他是你哥！你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你怎么能对他产生这种心思？你怎么能做出这种破坏他婚姻的事情？”

“我控制不住自己！” 陈浚铭哭着喊道，声音在空荡的空间里回荡，带着少年人的无助与偏执，“我从小就喜欢哥！我看着他保护我，看着他对我好，看着他为我撑腰，我就忍不住爱上他了！我知道这不对，我知道他结婚了，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试过远离他，可我做不到！”

他的哭声让对峙的左奇函和王橹杰都愣住了。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左奇函猛地看向陈浚铭，语气带着不敢相信：“你也…… 和奕恒有关系？”

王橹杰也皱紧了眉头，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一直以来都显得乖巧懂事的少年：“你和他…… 多久了？”

陈浚铭低着头，眼泪掉落在地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没有回答，却默认了一切。

瞬间，咖啡馆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左奇函、王橹杰、陈浚铭，这三个原本就认识，甚至还算熟悉的人，此刻却因为同一个男人，暴露了彼此最深的秘密。他们都以为自己是陈奕恒唯一的例外，是他婚姻之外的专属，却没想到，彼此都是这场感情游戏里的棋子，都是破坏别人婚姻的第三者。

“原来…… 不止我一个。” 左奇函喃喃自语，眼神里的愤怒渐渐被嫉妒取代，他看向王橹杰和陈浚铭，语气带着浓浓的敌意，“你们也配？奕恒怎么会看上你们？”

“你又比我们好到哪里去？” 王橹杰冷笑一声，“你不过是仗着发小的身份，死缠烂打罢了！”

“至少我不会像某些人，拿着初恋的名头道德绑架！” 左奇函反驳道。

“还有你，” 王橹杰看向陈浚铭，语气带着一丝鄙夷，“明明是兄弟，却搞这种不伦之恋，你就不觉得羞耻吗？”

“我才没有羞耻！我爱哥，这有什么错？” 陈浚铭抬起头，眼泪汪汪地反驳，“总比你们明知道他结婚了，还硬要插进来好！”

三人瞬间吵成一团，互相指责，互相谩骂，嫉妒和愤怒像野草一样疯狂生长。他们不再掩饰自己的敌意，不再维持表面的体面，只想把心里的不甘和怨恨都发泄出来。空荡的咖啡馆里，争吵声、谩骂声、甚至偶尔的推搡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混乱。

张桂源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三个为陈奕恒争风吃醋、撕破脸皮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讽刺。他原本以为，是这三个人勾引了陈奕恒，是他们毁了自己的婚姻，可此刻看着他们的样子，他才发现，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被陈奕恒的温柔和犹豫牵绊的人，都是这场感情里的受害者。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舍不得陈奕恒。他太爱陈奕恒了，爱到可以忽略他的背叛，爱到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只要把这三个人赶走，陈奕恒就会回到他身边。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门被再次推开。陈奕恒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神里满是震惊和绝望。他本来是想给左奇函送落下的文件，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空荡的咖啡馆里，三个他最不想让碰面的人，正因为他而吵得不可开交，那些隐秘的、不能见光的关系，就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

“奕恒！” 张桂源看到他，眼神瞬间变得温柔，所有的怒火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委屈和心疼，他快步走到陈奕恒身边，将他护在身后，眼神警惕地看着三人，“你来了！你快告诉他们，你是被他们勾引的，你心里爱的是我，对不对？”

左奇函也立刻停下争吵，眼神急切地看着陈奕恒，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奕恒，你快说，你爱的是我！我们认识二十年，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你不能骗我！”

“奕恒，” 王橹杰的声音软了下来，眼底带着浓浓的深情和不甘，“想想我们的过去，想想高中时的香樟树下，想想我们的约定，你心里的人，一直是我，对不对？”

陈浚铭也看着他，眼泪还挂在脸上，眼神里满是期待和惶恐：“哥，你说过，你最疼我了，你不会丢下我的，对不对？你跟他们只是一时糊涂，对不对？”

陈奕恒站在原地，被张桂源护在身后，听着耳边熟悉的声音，看着眼前这四个为他变得面目全非的男人，心里像被无数根针同时刺穿，疼得无法呼吸。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平衡好这一切，一直以为自己能永远瞒下去，却没想到，最终会以这样狼狈的方式收场。他的贪心，他的犹豫，他的不忍，将所有人都拖入了痛苦的深渊。

“我不知道……” 陈奕恒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几乎细不可闻，“我不知道我爱谁…… 我只知道，我对不起你们所有人……”

他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瞬间炸懵了所有人。张桂源脸上的期待僵住了，左奇函的眼神变得冰冷，王橹杰的脸上满是失望，陈浚铭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你不知道？” 左奇函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陈奕恒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愤怒，“陈奕恒，你耍我玩是吗？我为了你，拒绝了所有追求我的人，我为了你，宁愿做别人不齿的第三者，你竟然说你不知道爱谁？”

“放开他！” 张桂源立刻推开左奇函，将陈奕恒紧紧护在怀里，眼神凶狠地看着三人，“奕恒是被你们勾引的，他现在心里很乱，你们别逼他！”

“张桂源，你别自欺欺人了！” 王橹杰冷笑道，“他要是真的爱你，就不会做出这种事！他要是心里只有你，就不会和我们三个都有牵扯！”

“就是！” 陈浚铭也鼓起勇气说道，“哥要是真的在乎你，就不会一直瞒着你！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

四人再次陷入争吵，这一次，他们不再掩饰自己的占有欲和嫉妒心。左奇函指责王橹杰拿初恋当筹码，王橹杰嘲讽左奇函仗着发小身份死缠烂打，陈浚铭哭诉两人都在欺负他年纪小，而张桂源则一遍遍强调是他们勾引了陈奕恒。空荡的咖啡馆里，他们的声音此起彼伏，充满了不甘、愤怒和绝望。

陈奕恒被张桂源紧紧护在怀里，听着耳边的争吵声，感受着怀里人的体温，突然觉得无比疲惫。他知道这场由他引发的闹剧，终究要有一个结局。可他不知道，这个结局，会是怎样的惨烈，而他，又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