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的距离

雨后的天空澄澈如洗，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午休的铃声刚响过，学生们如同潮水般涌向食堂和小卖部。

工藤新一却逆着人流，沿着楼梯走向教学楼的天台。这是他习惯的、能让他短暂脱离喧嚣思考的地方。那把黑色的伞，此刻正躺在他书包的隔层里，伞柄上的魔术方块棱角分明，无声地提醒着他昨日的困惑。

他推开天台沉重的铁门，阳光有些刺眼。然而，他脚步一顿——天台上并非空无一人。

黑羽快斗背对着他，倚靠在栏杆边，正仰头喝着盒装牛奶。他听到开门声，回过头来，阳光下，他柔软的黑发边缘仿佛镀上了一层浅金。

“哟，大侦探。”他笑着打招呼，语气自然得仿佛昨天的雨中和伞下的对峙从未发生。“也来躲清静？”

工藤新一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紧缩了一下。他“嗯”了一声，走到距离黑羽快斗几步远的栏杆旁站定，目光投向远处鳞次栉比的房屋。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并不完全令人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被阳光晒暖的平静。

“昨天的雨挺大的。”黑羽快斗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牛奶浸润后的温润，“你没淋湿吧？”

工藤新一侧过头，看向他。黑羽快斗的表情很随意，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托某位‘田螺姑娘’的福，没有。”工藤新一语气平淡，目光却带着审视，牢牢锁住对方。

黑羽快斗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看来那位姑娘眼光不错。”他晃了晃手里的空牛奶盒，精准地投进了几步外的垃圾桶，动作潇洒利落。“不过，工藤，你该不会真的在期待什么浪漫邂逅吧？”

他的蓝眼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澈，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完美地掩饰了任何可能存在的真实情绪。

工藤新一没有移开视线。“我只是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来历不明的人情。”

“说不定人家也没想让你还呢？”黑羽快斗转过身，正面朝向工藤新一，双手撑在身后的栏杆上，姿态放松，“有时候，做一些事情，未必是需要回报的。”

他的话语里似乎带着某种更深的意思，但包裹在轻松的外壳下，让人难以捉摸。

就在这时，一阵稍强的风吹过，掀起了工藤新一额前的碎发，也带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清冽气息。来自黑羽快斗的方向。

工藤新一的目光瞬间锐利如鹰隼。他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黑羽。”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那把伞，是你的吗？”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眼中的倒影，能感受到对方呼吸带起的微弱气流。工藤新一能清晰地看到，黑羽快斗那双总是含笑的蓝眼睛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措手不及，虽然只有一瞬，就被更深的笑意覆盖。

太近了。

近到所有的伪装似乎都变得脆弱。

黑羽快斗没有后退，他甚至微微歪了歪头，唇角勾起一个更加明显的弧度，带着他特有的、介于无辜和挑衅之间的表情。

“如果我说是呢？”他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试探，“工藤大侦探准备怎么报答我？请我吃一个月的午饭？”

他的呼吸几乎拂过工藤新一的脸颊。

工藤新一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答案几乎呼之欲出。气息，魔术方块，他此刻的态度……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个结论。

他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的样子，带着少有的、不加掩饰的探究和……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就在工藤新一几乎要开口，准备用更直接的方式戳破这层窗户纸时——

黑羽快斗却突然动了。他不是后退，而是以一种近乎魔术般流畅迅捷的速度，抬手在工藤新一眼前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骗你的啦！”

他笑着，瞬间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重新靠回栏杆，仿佛刚才那片刻的紧张与靠近只是工藤新一的错觉。

“我看起来像是会随身带伞的细心人吗？”他耸耸肩，表情无辜又欠揍，“可能是哪个暗恋你的女生放的吧？毕竟我们工藤同学这么受欢迎。”

阳光依旧明媚，天台上的风依旧轻柔。

但刚才那几乎要触及真相的瞬间，已经被他用一个响指和一句玩笑，轻巧地、彻底地打碎了。

工藤新一站在原地，看着黑羽快斗重新变得疏离而灿烂的笑容，刚才因为靠近而加速的心跳尚未平复，一种巨大的失落和无力感却悄然蔓延开来。

这个人，像一条狡猾的鱼，每次当他以为即将抓住时，总会从他指尖滑走，只留下一圈圈扰人心神的涟漪。

他第一次，在一个“对手”面前，感到了深深的挫败。

不是智力上的，而是……情感上的。他无法破解黑羽快斗用笑容和谎言构筑的坚固堡垒。

“也许吧。”工藤新一最终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转回了身，重新望向远方。

他没有再追问。

因为他知道，追问下去，得到的也只会是另一个精心编织的、无懈可击的谎言。

就像他之前在心里定义的——黑羽快斗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令人费解的谜题。

而现在，这个谜题，因为他自己的犹豫和对方的闪躲，变得更加复杂，也更加……让人在意了。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射在水泥地上，看似靠近，中间却隔着一道清晰的光痕。

如同他们之间，那看似缩短，实则遥不可及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