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涩的柠檬茶

l l

图书馆事件之后，一种无形的隔阂横亘在两人之间。工藤新一不再主动追问，但他的观察却变得更加细致入微，像最精密的仪器，扫描着黑羽快斗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而黑羽快斗，则似乎将那份短暂的失控重新牢牢锁回心底，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游刃有余的伪装，只是那笑容底下，多了一层不易察觉的疲惫。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黑羽快斗低头写字的侧脸上投下长长的睫毛阴影。他似乎遇到了一道难题，指尖夹着的笔无意识地在纸页上轻轻点着，眉头微蹙。

工藤新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掠过书本的边缘，落在那只不断点动的手上。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是一双很适合变魔术的手。他想起那把伞柄上的魔术方块，想起天台上那个近在咫尺的响指。

心口莫名地有些发堵。

放学铃声响起，教室瞬间活跃起来。黑羽快斗几乎是立刻收拾好了书包，动作快得像要逃离什么。工藤新一看着他迅速将桌面清空，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状似无意地在他经过自己座位时开口。

“喂，黑羽。”

黑羽快斗脚步一顿，转过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疑惑：“嗯？怎么了，大侦探？”

他的语气很自然，仿佛两人之间从未有过图书馆那场充满张力的对峙。

工藤新一一时语塞。他叫住他，却并没有想好要说什么。问他为什么知道凳子会倒？问他伞到底是不是他的？这些问题只会得到更多的谎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他。

“……没什么。”他最终只是移开了视线，声音有些干涩，“看你刚才好像有题不会。”

黑羽快斗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那笑容在夕阳的余晖里显得有些模糊。“啊，那个啊，已经解决了。谢了。”

他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工藤新一几乎是下意识地再次叫住他。他从书包侧袋里拿出一罐还带着凉意的柠檬茶，递了过去——这是他中午从小卖部买的，还没来得及喝。

“这个，给你。”他的动作有些僵硬，语气也尽量保持着平淡，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算是……谢你上次的提醒。”

他没有明说是哪次“提醒”，是图书馆，还是更早的雨伞。他把解释权交给了对方。

黑羽快斗看着那罐柠檬茶，眼神有瞬间的凝固。工藤新一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像是惊讶，像是挣扎，又像是一种更深沉的、他无法理解的悲哀。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他们两人站在逐渐昏黄的光线里，影子被拉得很长。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黑羽快斗伸出手，接过了那罐柠檬茶。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工藤新一的手指，冰凉的温度让两人都微微一颤。

“啊……谢谢。”他的声音低了一些，脸上的笑容淡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温柔的平静。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饮料罐，指腹摩挲着冰冷的金属罐身，没有立刻打开。

工藤新一看着他低垂的睫毛，看着他专注凝视柠檬茶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住，不疼，却酸涩得厉害。

他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表情？只是一罐普通的柠檬茶而已。

“你不喜欢？”工藤新一忍不住问。

黑羽快斗抬起头，重新对上他的视线，摇了摇头，唇角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却似乎有些失败。“不，很喜欢。”他轻声说，语气里的认真不像作假。

但他还是没有喝。他只是紧紧握着那罐柠檬茶，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工藤。”他忽然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

“什么？”

黑羽快斗张了张嘴，那双蓝眼睛里翻涌着太多工藤新一看不懂的情绪。他似乎想说什么，那些话语几乎就要冲破他精心构筑的堤防。

工藤新一屏住了呼吸。

然而，最终，黑羽快斗只是又摇了摇头，将那些未竟的话语尽数咽了回去。他重新戴上那副轻松的面具，将柠檬茶随手塞进自己的书包侧袋，动作快得近乎粗鲁。

“没什么。”他笑了笑，这次的笑容显得格外空洞，“明天见，工藤。”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了教室，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工藤新一独自站在原地，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孤寂而漫长。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黑羽快斗身上那丝清冽的气息，以及那罐柠檬茶淡淡的酸甜味道。

他给了他谢礼，他却连接受的姿态都显得如此艰难。

他明明接过去了，却像接住了一块烙铁。

他明明说“很喜欢”，眼神里却充满了无法饮下的苦涩。

工藤新一慢慢坐回自己的座位，看着窗外被夕阳染红的天际。那罐没有被当场打开的柠檬茶，比任何直白的拒绝，都更让他感到一种绵密而持久的酸楚。

他好像……永远也走不进那个人的世界。

即使那个人，刚刚就站在触手可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