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雾像化不开的浓墨,将青石板路染成暧昧的粉紫色。沈清瑶走在前面,素色旗袍的下摆扫过潮湿的路面,带起细碎的水花,平安香囊在她腰间轻轻晃动,铃声清越,驱散着周围盘旋的甜腻雾气。
苏晚紧紧跟在身后,掌心的香囊暖得发烫,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沈清瑶说沉妆阁在古镇西侧,是七阁中怨气最重的一处,原主是民国时期红极一时的戏子苏玉棠,擅长旦角,却在出嫁前夜被心上人背叛,用胭脂水粉混合砒霜自尽,临死前对着梳妆镜梳了整整一夜的头,怨气凝结不散,化作了沉妆阁的诅咒。
“她的执念是‘完美妆容’,”沈清瑶的声音在雾中显得格外清冷,“但这妆容需要‘活色’来调,林薇薇之前尝试过用自己的阳气调和,却差点被怨气反噬,才变成了半胭脂鬼。”
苏晚攥紧了口袋里的胭脂盒,指尖传来干涸胭脂的粗糙触感。她想起林薇薇纸条上的警告——“别在午夜后梳头”,心脏不由得缩了一下。
穿过两条狭窄的小巷,前方雾气突然变得稀薄,一座青砖黛瓦的阁楼出现在眼前。阁楼高三层,飞檐翘角,檐下挂着的红灯笼被雾气浸润得发亮,灯笼上绣着的牡丹花纹早已褪色,边缘却沾着暗红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阁楼门楣上悬着一块牌匾,“沉妆阁”三个字用朱砂书写,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凄厉,像是用指尖蘸血写就。
“这就是沉妆阁。”沈清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阁楼紧闭的木门上。木门是上好的紫檀木,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纹路深处嵌着细碎的胭脂色粉末,凑近了能闻到一股甜腻中带着腥臭的味道。门环是黄铜打造的,形状是两只衔着圆环的凤鸟,凤鸟的眼睛却用红漆点染,在雾气中像是两颗诡异的血珠。
沈清瑶从袖中取出一张黄色的符纸,指尖夹着符纸在门环上轻轻一贴,符纸瞬间燃起淡蓝色的火苗,化作一缕青烟。伴随着青烟升起,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声响,缓缓向内打开,一股浓郁的脂粉味夹杂着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比镇子里的雾气更加强烈,几乎要将人熏晕。
阁楼一楼空荡荡的,只有几张落满灰尘的桌椅,墙角结着厚厚的蛛网,蛛网中缠绕着细碎的发丝,乌黑发亮,像是刚脱落不久。地面上散落着几片残破的戏服碎片,红色的绸缎已经发黑,上面绣着的金线牡丹依旧隐约可见,与苏晚手中胭脂盒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楼上是梳妆间,林薇薇应该在那里。”沈清瑶压低声音,从腰间抽出一把桃木剑,剑身上刻着细密的符咒,“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碰梳妆台上的镜子,也不要在镜前梳头,那是苏玉棠的执念所在。”
苏晚点点头,握紧了口袋里的水果刀,跟着沈清瑶踏上楼梯。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随时会断裂。楼梯扶手积着厚厚的灰尘,但扶手上却有几道新鲜的抓痕,像是有人曾在这里挣扎过。
二楼的光线昏暗,只有几缕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户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走廊两侧的房间门都敞开着,里面堆满了废弃的戏服和化妆品,胭脂、水粉、眉笔散落一地,有些胭脂膏体已经凝固发黑,像是凝固的血痂。
走廊尽头的房间门紧闭着,门楣上挂着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写着“玉棠闺房”四个字。沈清瑶示意苏晚停下,自己则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轻轻推开房门。
房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怨气扑面而来,苏晚只觉得浑身冰凉,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房间里陈设依旧,一张红木梳妆台摆在窗边,台上摆满了各式民国时期的化妆品,胭脂盒、香粉碟、眉黛膏一应俱全,只是上面都落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梳妆台正中央,放着一面黄铜古镜,镜面光滑,泛着淡淡的光晕,镜面上似乎蒙着一层薄薄的黑气。
梳妆台前,坐着一个穿着民国学生装的女子,背对着她们,梳着两条麻花辫,身形正是林薇薇。她的肩膀微微颤抖,似乎在哭泣,手腕上的银质铃铛偶尔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薇薇!”苏晚激动地喊了一声,快步走了过去。
林薇薇听到声音,身体猛地一僵,缓缓转过身来。看到她脸的那一刻,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林薇薇的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惨白如纸,双颊却涂着诡异的胭脂,红得发黑,像是凝固的血液。她的眼睛空洞无神,瞳孔泛着淡淡的灰色,嘴角挂着一抹僵硬的微笑,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她的头发散乱着,几缕发丝粘在脸颊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胭脂膏体。
“晚晚……你来了。”林薇薇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浓浓的怨气。
“薇薇,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苏晚心疼地想要伸手触摸她的脸颊,却被沈清瑶一把拉住。
“别碰她!”沈清瑶的声音带着警示,“她现在被苏玉棠的怨气操控着,已经不是完全的自己了。”
林薇薇似乎被苏晚的动作刺激到了,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猩红,嘴角的笑容变得更加诡异:“晚晚,你看我的妆好看吗?苏玉棠说,只要我画好这张完美的妆,我的心上人就会回来找我。可是,我的胭脂不够了,需要用活人的阳气来调……”
她说着,缓缓站起身,朝着苏晚走来。她的脚步轻盈,像是飘在地面上,身上的学生装渐渐被红色的雾气包裹,布料变成了鲜艳的戏服,与苏玉棠当年穿的一模一样。
“薇薇,你清醒一点!”苏晚大喊着,想要唤醒她,“你的心上人不会回来了,这都是苏玉棠的阴谋!”
林薇薇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依旧一步步逼近,双手伸出,指甲变得又尖又长,泛着淡淡的青色,朝着苏晚的脖颈抓来。甜腻的脂粉味在她靠近时变得更加浓烈,混杂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让苏晚胃里翻涌。
沈清瑶立刻挡在苏晚身前,桃木剑一挥,对着林薇薇的身影划出一道白光。林薇薇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在白光中扭曲起来,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着,红色的雾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渐渐凝聚成一个穿着戏服的女子虚影。
虚影穿着华丽的红色戏服,脸上涂着厚厚的胭脂,眉眼间带着浓浓的哀怨,正是沉妆阁的原主苏玉棠。她的目光冰冷地盯着苏晚,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又来一个送死的,你的阳气很纯,用来调胭脂,一定能让我的妆容变得更完美。”
苏玉棠的声音尖细而冰冷,像是指甲划过玻璃的声音,听得苏晚浑身发麻。她伸出惨白的手,朝着苏晚的脸颊抓来,指尖带着刺骨的寒意。
沈清瑶手持桃木剑,与苏玉棠的虚影缠斗起来。桃木剑与虚影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滚烫的烙铁遇上寒冰,虚影身上的黑气越来越浓,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苏晚,快去找梳妆盒!”沈清瑶一边战斗,一边大喊,“林薇薇的梳妆盒里有她的一缕残魂,找到它,用你的血泪调和胭脂,帮她完成心愿,才能唤醒她!”
苏晚回过神,立刻冲向梳妆台。梳妆台上摆满了各式胭脂盒,她不知道哪一个才是林薇薇的。就在这时,她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一面黄铜古镜,镜面瞬间泛起一阵涟漪,映出她的脸庞。
苏晚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却看到镜中的自己,双颊竟然也涂上了诡异的胭脂,红得发黑,与林薇薇和苏玉棠的妆容一模一样。镜中的“自己”没有跟着她眨眼,反而对着她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和苏玉棠的笑容如出一辙。
“啊!”苏晚吓得尖叫一声,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梳妆台。梳妆台上的一个胭脂盒掉落在地,“啪嗒”一声摔开,里面的胭脂膏体洒了出来,露出了一枚小巧的银质铃铛——正是林薇薇一直戴在身上的那枚。
这就是林薇薇的梳妆盒!
苏晚捡起梳妆盒,发现盒底刻着林薇薇的名字缩写。她想起沈清瑶的话,需要用自己的血泪来调和胭脂。她咬了咬牙,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枚银簪,对着自己的指尖狠狠划了一下。
鲜血立刻涌了出来,滴落在梳妆盒的胭脂膏体上。诡异的是,鲜血接触到胭脂的瞬间,竟然被胭脂快速吸收了,胭脂的颜色变得更加鲜艳,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光晕。
苏晚强忍着疼痛,用流血的指尖搅拌着胭脂膏体。就在这时,她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滴落在梳妆盒里。血泪混合着胭脂,散发出一股强烈的能量波动,梳妆盒上的胭脂花符号渐渐亮起红光。
“不!我不甘心!”苏玉棠的虚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身体在红光中剧烈颤抖起来。她想要扑向苏晚,却被红光弹开,身上的黑气越来越淡,渐渐变得透明。
林薇薇的身体也停止了挣扎,空洞的眼睛里渐渐恢复了一丝神采。她看着苏晚,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晚晚,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苏玉棠的虚影在红光中彻底消散,化作一缕缕粉红色的雾气,融入了周围的胭脂雾中。房间里的怨气渐渐消散,甜腻的脂粉味也淡了许多。
沈清瑶松了口气,收起桃木剑,走到苏晚身边:“你成功了,林薇薇的残魂被唤醒了。”
苏晚看着林薇薇,心中的愧疚涌上心头:“薇薇,当年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误会你。”
林薇薇摇了摇头,虚弱地说:“不,是我不好,我不该为了赌气,独自来到这个地方。晚晚,这里很危险,胭脂主母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就在这时,房间里的黄铜古镜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震动,镜面裂开了一道长长的缝隙,缝隙中渗出粉红色的雾气,雾气中隐约传来女子的哭泣声,带着浓浓的不甘与怨恨。
沈清瑶脸色一变:“不好,苏玉棠的怨气虽然消散了,但沉妆阁的诅咒还没破解,胭脂主母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动静,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她拉起苏晚和林薇薇,快步朝着房间外跑去。身后的古镜发出一声巨响,彻底碎裂开来,粉红色的雾气从碎裂的镜片中喷涌而出,迅速弥漫了整个房间,朝着她们的背影追来。
三人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冲出沉妆阁的大门。门外的胭脂雾变得更加浓稠,粉红色的雾气中,隐约有无数个穿着民国服饰的女子虚影在游荡,她们的脸上都涂着诡异的胭脂,嘴角挂着僵硬的微笑,朝着她们的方向缓缓走来。
“她们是被胭脂主母操控的胭脂鬼,被缠上就完了!”沈清瑶大喊着,拉着苏晚和林薇薇,朝着古镇深处跑去。
苏晚回头望去,只见沉妆阁的大门在雾气中缓缓关闭,阁楼的窗户里,隐约有一个穿着红色戏服的女子身影在晃动,对着她们的方向,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沉妆阁的诅咒虽然暂时被压制,但七阁六院的危险还在等着她们,而那个隐藏在胭脂雾背后的胭脂主母,也绝不会轻易放过她们。这场以生命为赌注的胭脂轮回,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