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描绘着残酷宿命的环形壁画墓室,前方出现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长甬道。与之前螺旋墓道的诡异宽阔不同,这条甬道低矮、压抑,石壁触手冰凉,仿佛直通地狱的咽喉。
三人沉默地前行,壁画带来的沉重感依旧压在心头。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隐约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甬道也到了尽头。
出口外,是一个并不算巨大的方形墓室。墓室中央,有一个微微隆起的青黑色玉台,除此之外,空无一物。然而,当三束手电光同时聚焦在玉台上时,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玉台上,静静地躺着一具干尸。
干尸身上穿着的,并非古代的袍服,而是早已褪色、部分腐烂的现代登山服!而在登山服之外,还套着一件颜色暗沉、样式古朴的藏族女性服饰!
这极具冲击力和违和感的装扮,让吴邪瞬间想起了那张老照片!他的心猛地一跳,手电光颤抖着向上移,照亮了干尸的面容。
虽然皮肤干瘪收缩,五官扭曲,但仍能依稀辨认出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轮廓。而她的容貌,与照片中那个站在张起灵身旁、面容模糊的女子,一模一样!
“是……是她!照片里那个女人!”胖子失声叫道,声音在空荡的墓室里激起回响。
解雨臣迅速扫视四周,确认没有其他危险,才快步上前,目光落在干尸交叠在腹部的手上。那里,紧紧握着一本塑料封皮、印着模糊“为人民服务”字样的红色日记本。日记本的边角已经磨损卷曲,昭示着岁月的痕迹。
“陈雪……”吴邪喃喃念出日记本封面内侧模糊不清的签名,声音干涩。他伸出手,极其小心地,几乎是带着一种敬畏,将日记本从那只干枯僵硬的手中轻轻抽了出来。
塑料封皮发出脆弱的“嘎吱”声。吴邪深吸一口气,在胖子与解雨臣凝重的目光注视下,翻开了第一页。
日记是用钢笔书写,字迹娟秀,却在某些地方显得急促而用力,甚至划破了纸张。
“X月X日,科考队终于抵达了藏北无人区。这里的天真蓝,云真低,像是伸手就能摸到。我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当地人,他们叫他‘哑巴张’。他很少说话,眼睛像雪山深处的海子,又冷又净。他帮我赶走了狼群……”
吴邪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哑巴张……那是失忆期间的小哥。他想象着那个沉默的青年在雪山下救下另一个女子的场景,心里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涩。
“X月X日,今天‘哑巴张’带我去看了一个古老的石刻,上面的图案很怪,像是一道门。他说,那是‘命运’。我问他什么是命运,他只是看着雪山,不说话。我觉得他心里藏着很多事,很多很多……”
日记一页页翻过,记录着陈雪与那个“失忆”的张起灵之间短暂而平静的相处。帮他寻找记忆的碎片,分享各自的食物,在星空下无声的陪伴……一种朦胧而纯粹的情愫在字里行间悄然滋生。
吴邪的呼吸渐渐急促。这是他从未了解过的张起灵,剥离了守门人的宿命,更像一个普通的、会迷茫的年轻人。而这份他从未参与过的过去,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头。
然后,日记的色调陡然转变。
“X月X日,噩梦开始了。我在一个被雪掩埋的古庙里,发现了一些残卷……上面提到了‘青铜门’,‘守门人’,还有……‘引路者’!原来,‘哑巴张’就是这一代的守门人!他要去那个地方,承受永恒的孤寂和痛苦?!不,这不可能!”
“X月X日,我查到了更多。双生祭品……守门人与引路者……原来,可以有人替他分担!只要引路者心甘情愿,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完成仪式……或许,能换他自由!”
陈雪的文字开始变得狂乱、决绝。
“X月X日,我决定去试试。我要去那个叫‘幽冥鬼冢’的地方,那里是成为‘引路者’必须经过的洗礼之地。我知道这很危险,但为了他,我愿意。”
看到这里,吴邪已经完全代入了陈雪的视角。他理解她那飞蛾扑火般的决心,因为他此刻,正站在与她同样的十字路口。
日记的最后几页,笔迹越发凌乱,仿佛书写者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我进来了……这里好冷……壁画说的是真的……‘剜心之痛,断念之决’……原来,献祭的不一定是生命,而是……而是与他的全部联系,是所有关于他的记忆和情感……要亲手斩断……”
“我看到了门……他也来了……他想阻止我……可是……可是仪式好像不对……力量反噬了……”
“我失败了……原来,‘引路者’的献祭,需要的是……真正的……剜心之痛,断念之决……”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最后一行字墨迹深重扭曲,几乎透纸背,带着无尽的不甘、恍然与绝望。
吴邪“啪”地一声合上日记本,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他抬起头,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明白了。
陈雪失败了,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因为她无法真正“断念”!她无法斩断对张起灵的情感和记忆!那比剜心更痛!
而所谓的“引路者”,就是一个必须亲手扼杀自己最深沉爱意与羁绊的残酷角色!
他看着玉台上陈雪的干尸,仿佛看到了一个可能的、失败的自己。嫉妒早已消失,只剩下无尽的悲凉与物伤其类的恐惧。
他能做到吗?在最终的时刻,亲手斩断与小哥之间的一切?
墓室里死一般寂静。胖子和解雨臣看着吴邪剧烈变化的脸色,都知道,他们找到的不仅仅是上一代引路者的遗骸,更是一份沉重到令人窒息的血色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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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