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壁画之言

靠着吴邪在幻象干扰下的敏锐直觉、胖子对土木机关的野路子经验，以及解雨臣冷静的逻辑分析，三人有惊无险地穿过了那片弥漫着甜腻雾气的螺旋墓道与连环陷阱区域。脚下的路渐渐变得平坦，雾气也稀薄了许多，最终完全消散。

他们仿佛从一场混沌的噩梦中挣脱，进入了一个相对开阔的环形墓室。墓室中央空无一物，但四周的墙壁，却让他们瞬间屏住了呼吸。

手电光扫过，不再是之前那些扭曲抽象的浮雕，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幅色彩斑驳、叙事连贯的巨大壁画。颜料是用矿物和某种未知材料混合而成，历经千年，依旧保持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鲜艳，仿佛凝固的血液与黑暗。

“有故事了。”解雨臣轻声说，率先走近墙壁，仔细观摩。

吴邪和胖子也立刻跟上。壁画的内容，像一套古老而残酷的连环画，无声地诉说着被时光掩埋的秘辛。

第一幅： 描绘着一道巨大的、样式与云顶天宫青铜门极其相似的巨门，门前跪着两个人。一人身穿类似张起灵那样的藏袍，身形挺拔，低垂着头，被刻画上象征“守护”的符文；另一人则衣着各异，有上古巫祝、有贵族、有士兵……但他们都伸出一只手，指向青铜门，身上缠绕着代表“羁绊”的丝线。

第二幅： 巨门开启一道缝隙，透出令人不安的光芒。那个“守护者”走入其中，而那个“羁绊者”则留在了门外。壁画清晰地表现出，当门缓缓关闭时，有无形的力量从“羁绊者”身上被抽离，通过那些丝线，汇入门内。

第三幅： 巨门紧闭。“守护者”在门内的身影变得模糊，被幽蓝色的火焰状纹路包裹。而门外的“羁绊者”，则呈现出两种结局：一部分人倒在地上，心口位置被描绘成一个空洞，已然死去；另一部分人则茫然站立，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第四幅： 场景重复，但人物变换。不同的“守护者”与不同的“羁绊者”，上演着同样的别离与献祭。壁画用极其精炼的笔触，勾勒出无数次的循环，形成一种令人绝望的宿命感。

“……我好像看懂了。”胖子咂摸着嘴，指着壁画，“这门，吃人？还专挑跟里面那哥们儿关系好的吃？”

解雨臣面色凝重，指向壁画中那些连接“羁绊者”与门的丝线，以及“羁绊者”心口的空洞：“不是简单的吃人。这是一种……能量传递，或者说，代价转移。门内的‘守门人’承受着某种我们无法想象的压力或侵蚀，而门外的‘引路者’，则通过献祭自身某种至关重要的东西——可能是生命，也可能是比生命更重要的‘联系’或‘执念’——来为他分担，维持某种平衡。”

吴邪静静地站在壁画前，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些“羁绊者”心口的空洞上，以及他们或死亡或失魂的结局上。玉简上那句“剜心之痛，断念之决”，此刻有了无比具体而血腥的画面对应。

他的心脏一下下沉重地跳动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

原来，所谓的“引路者”，并非荣耀的称号，而是祭坛上待宰的羔羊。他们的牺牲，是为了让门内的人能够继续支撑下去。

他想到了张起灵。那个沉默地背负了一切，在门内独自承受了五年，甚至可能更久痛苦的人。他之前所有的寻找和计划，都建立在“带他出来”的基础上。可现在壁画告诉他，小哥的痛苦，可能需要用他的“献祭”来缓解？

一股混杂着心疼、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在他胸腔里翻涌。

“所以……历代都有‘引路者’？”吴邪的声音有些干涩，“那如果‘引路者’失败，或者……根本没有‘引路者’呢？”

他的问题，在下一幅壁画中找到了答案。

那幅壁画占据了整整一面墙的中央。巨门扭曲，门内的“守门人”身影几乎被狂暴的幽蓝色火焰彻底吞噬、撕裂，表情是极致的痛苦。门外，空空如也。

壁画的下方，用那种古老的秘文刻着一行字。

解雨臣凑近，逐字翻译，声音低沉而清晰：“引路者不至，守门人灵识磨灭，永堕虚无，轮回不止。”

“灵识磨灭……永堕虚无……”吴邪喃喃重复着这八个字，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里。他仿佛能透过壁画，看到张起灵在无尽的虚无中被业火焚烧、意识一点点消散却永不得解脱的景象！

这比单纯的死亡，更加残酷千万倍。

他之前的决心，在这一刻被赋予了全新的、更加沉重和绝望的含义。他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寻找线索拯救张起灵，更可能是来决定……是否要成为那个“分担”他痛苦，甚至可能取而代之的“祭品”。

壁画之言，无声，却震耳欲聋。

它揭示了跨越千年的传承，也将一副无比沉重的担子，毫不留情地压在了吴邪的肩上。

他看着壁画中那些前赴后继的“引路者”，又看了看那幅描绘守门人受苦的壁画，眼神从最初的震撼，逐渐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决然。

无论代价是什么，他绝不能允许小哥落入那样的境地。

---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