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的红色灯光在周文斌家的窗户上跳跃,像一颗不安的心脏。蒋承言站在客厅中央,看着搜查人员小心翼翼地收集证物。这是一套装修典雅的三居室,书架上摆满了教育类书籍和家庭合影,看上去再普通不过。
“蒋队,书房有发现。”小刘从里间探出头来。
书房的书桌抽屉里,藏着一套深蓝色工装和一双劳保鞋。技术科人员立即进行初步检测,在鞋底缝隙里发现了与案发现场一致的颜料痕迹。
“衣服洗过,但袖口还有微量血迹反应。”技术科汇报。
江信站在书房门口,目光扫过墙上的全家福。照片上周文斌微笑着搂着妻儿,那个站在他身边的年轻人——周明,有着与父亲相似的瘦高个子和清秀面容。
“他儿子知道吗?”江信轻声问。
蒋承言摇头:“周明住校,案发当晚在学校有晚课记录。但...”
他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来电显示是局里物证科。
“蒋队,林晓雪指甲缝里的蓝色油漆有新发现。经过成分分析,这种油漆是南恩中学三年前装修时特供的批次,只用于艺术楼的门窗。”
“所以油漆确实来自案发现场。”蒋承言确认道。
“不止如此。我们在油漆颗粒里还发现了微量的金属碎屑,经检测是画架金属接缝处的铝合金成分。更重要的是,这些碎屑上有周文斌的指纹。”
蒋承言深吸一口气:“足够申请逮捕令了。”
就在这时,周文斌的妻子李静从卧室里走出来,脸色苍白:“我丈夫...他真的是凶手?”
“周太太,我们需要您如实回答。”蒋承言示意警员给她倒杯水,“案发当晚,周文斌真的整晚都在家吗?”
李静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关节发白:“他...他八点多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说是学校有急事。快十一点才回来。”
“您之前为什么不说实话?”
“他说...说是工作上的事情,让我别多问...”李静的声音越来越小,突然抬起头,眼中带着恐惧,“警察同志,我丈夫他...他最近确实很反常。为了儿子保研的事,他压力很大...”
江信忽然插话:“周明知道保研名额的事吗?”
李静愣了一下:“知道。他非常想去锦南大学美院,那是他的梦想。但是他的成绩...不如那个叫林晓雪的女孩。”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收束。动机、时机、物证,都指向了周文斌。
逮捕令很快获批。蒋承言亲自带队前往学校,在教务处办公室将周文斌带走。整个过程很平静,周文斌甚至没有反抗,只是在上警车前回头看了一眼艺术楼,眼神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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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审讯室里,周文斌的表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我承认那天晚上去了艺术楼。”周文斌坐在审讯椅上,神情异常平静,“但我到的时候,李老师已经死了。”
蒋承言皱眉:“那你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要伪造现场?”
“我没有伪造现场。”周文斌抬起头,眼神坦然,“我进去的时候,现场就是那个样子。我看到李老师倒在地上,第一反应是害怕被牵连,所以就赶紧离开了。”
这个说法与现有的证据严重不符。蒋承言将物证报告推到他面前:“你衣服上的血迹,鞋底的颜料,还有林晓雪指甲缝里带有你指纹的金属碎屑,怎么解释?”
周文斌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我...我确实碰过李老师的身体,想确认他是不是还活着。可能是在那个时候沾上的。”
“那林晓雪呢?她指甲缝里的油漆颗粒里有你的指纹!”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认识那个女生!”周文斌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我是去了现场,但我没有杀人!更不可能杀一个学生!”
审讯持续了三个小时,周文斌始终坚持这个说法。虽然漏洞百出,但某些细节却出人意料地合理。
“他在说谎。”走出审讯室时,蒋承言对江信说,“但有些地方...太刻意了。”
江信靠在走廊的墙上,眉头紧锁:“太顺利了。”
“什么?”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周文斌,太顺利了。”江信抬起头,“就像...有人故意把这些证据放在我们面前一样。”
蒋承言愣住了。他回想起整个调查过程——从林晓雪的画,到窗户上的痕迹,再到周文斌家的工装,每一个关键证据的出现都恰到好处,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引导着调查方向。
“但是林晓雪画中的倒影...”
“倒影很模糊,只能辨认出大致特征。”江信说,“瘦高个子,高鼻梁,右眉有痣——这些特征在南恩中学的男教师中不止周文斌一个人有。”
蒋承言立即调出教职工档案。果然,除了周文斌,还有三个人符合这个描述:体育老师张强,物理老师王强,还有...
“副校长,赵建国。”蒋承言念出这个名字。
赵建国,49岁,分管学校后勤和基建工作。案发当晚,他的行踪记录是在办公室加班。
“但是他没有动机。”蒋承言说,“而且周文斌已经承认去过现场。”
江信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蒋队长,你还记得现场那张纸条吗?‘罪恶的轮廓,由线条开始’。”
“记得。”
“如果周文斌说的是真话,他到达时现场已经是那个样子...”江信的声音很轻,“那么伪造现场的,可能另有其人。”
就在这时,蒋承言的手机收到一条新消息。技术科对周文斌家找到的工装进行了更精细的检测,在衣服内衬发现了一根短发。经DNA比对,不属于周文斌,也不属于他的家人。
“这根头发属于谁?”蒋承言立即回拨电话。
“数据库里没有匹配。但是...”技术科的人员停顿了一下,“我们在头发上检测到了染发剂成分,是深棕色的。而周文斌的头发是自然黑。”
案件的轨迹再次偏移。原本清晰的线索突然变得模糊,就像一幅被水浸染的画,所有的线条都开始扭曲、变形。
江信突然站直身体:“蒋队长,我想再看一次林晓雪的那幅画。”
在物证室里,那幅画被小心地铺在桌面上。江信用放大镜仔细观察着画中的每一个细节,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这里。”他指着画中凶手的右手,“看他的手腕。”
在放大镜下,凶手的手腕上隐约可见一道浅浅的疤痕。而这道疤痕,在周文斌的手腕上并不存在。
“我们抓错人了?”小刘难以置信地问。
蒋承言的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医院打来的——周文斌在拘留期间突发心脏病,已经被送往医院抢救。
“怎么回事?”蒋承言厉声问道。
“他说他吃了药,但我们检查过他的随身物品,没有找到任何药物...”
蒋承言和江信对视一眼,同时冲向警车。
夜色中的锦恩市华灯初上,警车在车流中穿梭。江信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突然轻声说:
“如果周文斌不是凶手,那他为什么要承认去过现场?”
蒋承言握紧方向盘:“除非...他在保护什么人。”
医院的急诊室一片忙乱。周文斌被推进抢救室,医生正在全力抢救。李静跌坐在走廊长椅上,掩面哭泣。
“周太太,”蒋承言蹲下身,“请您说实话,周文斌到底在隐瞒什么?”
李静抬起头,泪眼婆娑:“他说...他说如果他说出真相,小明就完了...”
“周明?这关周明什么事?”
“那天晚上...小明其实回过家。”李静的声音颤抖着,“他衣服上都是血...文斌让他换了衣服马上回学校,然后自己去了艺术楼...”
江信突然插话:“周明现在在哪里?”
“他在学校宿舍...”李静的话还没说完,蒋承言的手机就响了。
是学校保卫科打来的:“蒋队,刚才有学生反映,周明半个小时前匆匆离开宿舍,背着一个大包,看起来很慌张。”
蒋承言立即下达指令:“立即封锁学校所有出口,找到周明!”
警笛再次响起,这次是驶向南恩中学。江信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霓虹灯,突然想起林晓雪临终的话。
“线条错了...”他轻声重复。
也许从一开始,他们就理解错了这句话的意思。不是现场的线条错了,而是他们推理的轨迹错了。
真正的凶手,还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