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驶入南恩中学时,夕阳正好斜挂在艺术楼的飞檐上。警戒线依旧封锁着入口,但这次蒋承言直接带着江信从侧门进入,避开了围观的人群。
“为什么对那扇窗户这么在意?”蒋承言一边上楼一边问。
“如果林晓雪真的在窗外看到了什么,”江信的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响,“那么凶手可能也发现了她在窥视。”
美术教研室还保持着案发时的模样,只是尸体和大部分证物已经被移走,只剩下用粉笔勾勒出的轮廓和斑驳的血迹。江信径直走向那扇微微开着的窗户,仔细观察窗框上的划痕。
“这不是撬锁的痕迹。”他指着那道浅浅的划痕,“更像是...某种挂钩摩擦留下的。”
蒋承言凑近细看,确实如江信所说。他立即拍照发给技术科:“检查一下附近有没有钩状物体的残留纤维。”
江信的目光转向窗外。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二楼储物室的窗台。他回忆着早上观察到的那个被蹭掉灰尘的区域,一个想法在脑海中逐渐成形。
“蒋队长,能去二楼看看吗?”
二楼的储物室堆满了废弃的画架和石膏像,空气中弥漫着霉味。江信直接走向那扇窗户,果然在窗台上发现了更明显的痕迹——不仅有一小块区域的灰尘被蹭掉,窗框上还有几道细微的抓痕。
“有人从这里爬出去过。”江信指着窗台,“看这些痕迹的朝向,是从室内向室外。”
蒋承言立即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凶手可能不是从门离开的,而是通过这扇窗户?”
“不一定。”江信摇头,“但如果有人从这里进出,说明这条路径是可行的。而且...”
他忽然蹲下身,从窗台的角落里拈起一根细长的纤维。那是一根深蓝色的棉线,与校服的颜色很像。
“林晓雪来过这里。”江信轻声说。
就在这时,蒋承言的手机响了。技术科发来了最新的检测报告:林晓雪指甲缝里的蓝色油漆与美术教研室门框上的油漆完全一致;而她指尖的割伤,很可能是被画架的金属边缘划伤的。
“画架...”江信重复着这个词,突然快步返回三楼。
他站在美术教研室中央,环顾那些倒下的画架。其中一个画架的金属接缝处,确实有一小块暗红色的痕迹,很可能是血迹。
“如果林晓雪在案发当晚就在这里,”江信的语速加快,“她可能目睹了什么,然后在慌乱中碰到了画架,被划伤了手指。”
蒋承言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物证科打来的:“蒋队,我们在林晓雪的素描本封底发现了一组数字,用铅笔写的,很浅。看起来像是坐标。”
“坐标?”蒋承言打开免提,让江信也能听到。
“对,北纬31°14',东经121°29'。我们查过了,这个坐标对应的就是南恩中学的艺术楼。”
江信突然走到窗边,目测着窗户与对面教学楼的距离:“蒋队长,如果林晓雪真的在窗外看到了什么,她会不会把看到的东西画下来了?”
两人同时想到了那幅未完成的画——从窗外视角看到的房间,画架前的人影,倒地的人形。
“但是那幅画还没完成...”蒋承言说。
“也许完成的画在其他地方。”江信的目光扫过整个房间,“如果她是惯用右手的人,在窗外偷窥时,会用哪只手拿素描本?”
蒋承言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左手扶着窗框,右手画画。所以她的右手会接触窗框,留下痕迹...”
技术科很快送来了紫外线灯。在窗框的右侧,果然发现了几枚模糊的指纹,经比对确认是林晓雪的右手指纹。
“她确实在这里画过画。”蒋承言说,“但是那幅完成的画在哪里?”
江信没有回答,而是走到那堆散落的画稿前,一张一张地翻看。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他拿起一张看似空白的画纸,对着光线仔细查看。
“这不是空白纸。”他把画纸递给蒋承言,“上面有压痕。”
在斜射的光线下,纸上显露出淡淡的铅笔压痕——那是一幅完整的素描,画的正是美术教研室内部。画中有一个男人站在画架前,而地上已经躺着一个倒地的人形。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画中的男人并不是在作画,而是在...布置现场。
“她画下了凶手伪造现场的过程。”蒋承言的声音带着震惊。
画中的男人只能看到背影,瘦高个子,穿着深色外套。他正在推倒画架,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江信突然指着画中的一个细节:“看这里。”
在画的右下角,林晓雪用极细的线条勾勒出了窗框的一角。而在那个窗框上,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倒影——一个模糊的侧脸。
“放大这个部分。”蒋承言立即打电话给技术科。
等待图像处理结果的时候,两人沉默地站在窗前。夜幕已经降临,艺术楼里只剩下他们和几个值班的警员。远处的教学楼灯火通明,学生们还在上晚自习,浑然不知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刚刚揭开了一个可怕的秘密。
“如果林晓雪画下了凶手的样子,”江信轻声说,“那么她的死就不是巧合了。”
蒋承言的手机再次响起,打破了寂静。技术科的声音带着兴奋:“蒋队,我们放大处理了那个倒影。虽然很模糊,但是能够辨认出一些特征——瘦削的脸型,高鼻梁,右边眉毛上方有一颗痣。”
蒋承言立即调出南恩中学教职工的资料库。在数十张照片中,一张面孔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教务处主任,周文斌。47岁,瘦高个子,高鼻梁,右眉上方确实有一颗明显的黑痣。
“周文斌...”蒋承言回忆着之前的询问记录,“他说案发当晚在家备课,有不在场证明。”
“证明可靠吗?”江信问。
“他的妻子作证他在家。但是...”蒋承言翻看记录,“我们之前觉得教务主任和美术老师之间应该没有太多交集。”
江信的目光落回那幅画上:“也许我们该查查,周文斌和李志斌之间,到底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联系。”
就在这时,蒋承言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新消息。是户籍科发来的周文斌的详细资料。在家庭成员一栏,写着:妻子李静,45岁;儿子周明,20岁,就读于锦南大学美术学院。
锦南大学美术学院...江信突然想起什么:“蒋队长,李志斌筹备的那个画展,获奖者是不是有机会保送锦南大学美院?”
蒋承言立即翻出画展资料,果然在备注栏里看到了相关说明。而获得特别推荐资格的,正是林晓雪。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突然串联起来——周文斌的儿子也在锦南大学美院,李志斌掌握着保送名额,林晓雪是最大的竞争者...
“不是为了掩盖罪行,”江信的声音很轻,“是为了给儿子铺路。”
蒋承言已经拨通了电话:“立即申请对周文斌的搜查令。重点搜查他的办公室和住所,寻找与案发现场类似的蓝色油漆和画架金属碎屑。”
挂断电话,他看向江信。夜色中,这个年轻人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你是怎么想到要检查那扇窗户的?”蒋承言忍不住问。
江信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光:“线条错了——如果林晓雪说的是伪造的现场,那么真正的线索一定在伪造之外。窗户,就是那个被忽略的变量。”
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色的警灯光芒透过窗户,在美术教研室的墙上投下流动的光影。那些倒下的画架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像是无数指向真相的箭头。
而真正的博弈,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