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魂

州府的旧档库藏在城郊的废弃官署后院，蛛网封死了木门，推开时扬起的灰尘在晨光里簌簌落下。架上的卷宗泛黄发脆，大多粘连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纸张腐朽与潮湿混合的气味。

“这地方比御史府的地窖还闷。”赞德飘在半空，扇动着衣袖驱散灰尘，阴眼扫过一排排书架，“旧档太多，总不能一本本翻？”

紫堂真从怀中取出一枚罗盘，指尖灵力注入，罗盘指针立刻转动起来，最终指向西侧角落的一排书架：“当年负责渡口治安的是宁州府衙，卷宗上会留有当年主事官员的灵力印记，罗盘能感应到。”

两人走近，果然见书架上整齐摆放着“宁州府·光绪二十三年”的卷宗。紫堂真伸手抽出最底层的一本，书页粘连严重，他小心翼翼地翻开，泛黄的纸页上记录着当年渡口新娘投河案的卷宗——“新娘苏氏，因‘克夫’之嫌，于新婚之日投河自尽，案结。”

“一派胡言！”赞德一眼扫完，周身黑气微微翻涌，“分明是被人所害，却被写成自尽，这官署当年定是收了好处，包庇真凶！”

紫堂真没说话，继续往下翻，忽然停在某一页，指尖点向卷宗末尾的署名：“主事官员是李嵩，时任宁州府通判。”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之前查御史府旧案时，这个李嵩，正是当年依附奸臣，构陷你父亲通敌的关键人物。”

赞德瞳孔骤缩，伸手抚上卷宗上“李嵩”二字，指尖穿过纸页，却带起一阵冰冷的气流：“是他……当年抄家的校尉听他调遣，如今这桩命案又被他压下，他手上到底沾了多少血？”

就在这时，旧档库的木门“砰”地一声被撞开，阳光被挡在门外，几道身着黑衣的人影逆光而立，为首之人白发苍苍，左手虎口处，一道月牙形的疤痕在晨光下格外刺眼。

“没想到，百年过去，还有人惦记着当年的旧事。”李嵩声音沙哑，眼神阴鸷，周身竟萦绕着淡淡的邪气，“紫堂家的小鬼，还有赞德那孽障的鬼魂，倒是好本事，能找到这里来。”

赞德周身黑气瞬间暴涨，化作实质的利刃环绕周身：“李嵩！我父忠君爱国，你为何要构陷他满门抄斩？！”

“忠君爱国？”李嵩嗤笑，“在权势面前，那不过是可笑的幌子。你父亲挡了大人的路，自然该死。至于你，当年没把你挫骨扬灰，倒是让你成了厉鬼，缠到今日。”

他抬手一挥，身后的黑衣人同时掏出符咒，竟是些被邪术浸染的阴符，符咒燃烧，化作数道黑气，朝着紫堂真和赞德扑来。

“这些符咒是用枉死者的魂魄炼制的，阴毒得很。”赞德冷哼一声，黑气利刃劈出，将迎面而来的阴符黑气斩碎，“你这老东西，为了保命，倒是不惜与邪祟为伍。”

紫堂真指尖捏诀，数张镇邪符飞出，金色光芒在屋内炸开，将剩余的阴符尽数驱散：“你修炼邪术，残害生灵，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李嵩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从怀中取出一枚黑色令牌，令牌上刻着诡异的符文，周身邪气骤然浓郁：“当年能杀你全家，今日便能让你魂飞魄散！”他催动令牌，旧档库的地面裂开一道道缝隙，无数冤魂的虚影从缝隙中爬出，朝着两人扑来。

这些冤魂皆是当年被李嵩所害之人，魂魄被令牌束缚，不得轮回，此刻被强行催动，怨气冲天。赞德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容——有当年御史府的仆人，有渡口投河的新娘，还有许多陌生却同样满是冤屈的魂魄，眼底翻涌着怒火与心疼。

“你们的冤屈，今日便了结！”赞德大喝一声，周身黑气不再是凌厉的利刃，而是化作柔和的屏障，将那些冤魂护住，“我赞德，以百年厉鬼之魂起誓，今日必让李嵩血债血偿，护你们入轮回！”

阴魂们似是感受到了他的诚意，怨气渐渐平复，纷纷看向李嵩，眼神里满是仇恨。

紫堂真趁机而动，引魂灯高高举起，暖光暴涨，化作一道金色光柱，直刺李嵩手中的黑色令牌：“破邪咒——斩！”

光柱与令牌相撞，令牌发出刺耳的碎裂声，符文渐渐黯淡，束缚阴魂的力量消失不见。李嵩惨叫一声，喷出一口黑血，身形踉跄后退。

赞德眼中厉色一闪，黑气凝聚成一把长枪，他握紧枪杆，朝着李嵩狠狠刺去：“这一枪，为我父！为御史府满门！为所有枉死之人！”

长枪穿透李嵩的胸膛，他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倒在地上，气息渐渐断绝。随着他的死亡，周身的邪气散去，那些冤魂的虚影在暖光中化作一道道白光，朝着两人深深一拜，而后缓缓消散，前往轮回。

旧档库的阳光渐渐明亮起来，卷宗上的字迹在光中清晰可见。赞德收起长枪，黑气渐渐收敛，他飘到紫堂真身边，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桀骜，只剩下释然。

“结束了。”他轻声说。

紫堂真放下引魂灯，看着那些冤魂消散的方向，点头道：“结束了。”他转头看向赞德，清冷的眉眼间带着一丝柔和，“你的冤案昭雪，魂魄已无戾气，随时可以入轮回。”

赞德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轮回不急。”他飘到窗边，望着外面明媚的阳光，“我当了百年厉鬼，还没好好看过这人间。不如，你再陪我走一段驱祟路，等把这世间的邪祟清干净些，我再安心入轮回，如何？”

紫堂真看着他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那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好。”

引魂灯的暖光映着两人的身影，一人一鬼，并肩走出旧档库，踏上了新的旅程。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驱散了所有阴霾，也照亮了这段跨越阴阳、无关正邪，只关乎信任与羁绊的漫长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