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内脉搏般的红光,如同精准的秒针,一下,一下,敲打在我仅剩的那颗、黯淡模糊的心形印记上。脑海中不再是混沌的恐惧或沸腾的愤怒,而是冰冷、庞杂、如同电路图般清晰的信息流在静静流淌。世界的“后台”向我敞开了它残酷的真相,我不是祭品,是小白鼠;这不是地狱,是实验室。
那颗悬浮于塔顶的“眼睛”,此刻在我眼中,不再是神秘可怖的汲取源头,而是一个……监控探头。一个运行着特定协议、收集数据的系统终端。
它的注视依旧带着庞大的压力,试图榨取我最后一点生命力,完成这个测试周期的数据收集。但我知道,这压力是程序化的,是预设的“边界条件测试”。它没有情感,没有恶意,只有执行指令的冰冷。
我摇摇晃晃地站着,身体虚弱到了极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濒临崩溃的神经。但我的思维,却像一块被冰水淬过的钢,坚硬而锐利。
“表演给你看……”我低声重复着,声音沙哑,却异常平稳。
目光扫过平台。那本《亵渎之典》已化为虚无,但它带来的“认知”和最后制造的那一丝系统“卡顿”,是我唯一的武器。不,或许还有别的。
我的意念沉入那个无形的储物空间。里面安静地躺着几样东西:所剩不多的净化之水,那本最初的皮革笔记本,后来得到的黑色笔记本,以及……那个从窝棚碳化幸存者身上找到的、刻着被划掉圆圈的金属片。
笔记本是“坐标”,是引导,是系统用来观察“求知欲”和“希望追寻”行为的诱饵。水是“净化”单位,也是可能触发更高层级监控的“敏感资源”。金属片……代表着什么?早期测试单元对“循环”的模糊认知和无效反抗的标记?
系统想观察什么?极端环境下的生存策略?对“希望”(归途陷阱)的反应?还是……对系统规则本身的认知和挑战?
一个计划,一个疯狂而冷静的计划,开始在我脑海中成型。既然我是变量,是错误,是“异常实体意识残留”,那么,我就将这份“异常”,贯彻到底。
我没有试图冲向那个标记为“归途陷阱”的坐标。那太明显,太符合“协议七”的预期。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取出那本最初的皮革笔记本。
系统标记它为“坐标”,是加固循环的诱饵。那么,如果“坐标”本身被污染,被扭曲呢?
我集中残存的意念,不是去阅读,而是去“覆盖”。我将脑海中那些关于系统后台、数据流、协议七、测试单元的信息碎片,混合着《亵渎之典》残留的那一丝扭曲、亵渎的力量,强行灌注、写入这本笔记本!
这个过程极其痛苦,仿佛在用烧红的烙铁直接灼伤自己的灵魂。生命值那颗仅存的心脏剧烈闪烁,几乎要彻底熄灭。但我坚持着。
皮革笔记本的封面开始发生变化,那些粗糙的纹路扭曲、蠕动,颜色变得暗沉,甚至浮现出一些类似电路板和错误代码的诡异光泽。它不再是一个单纯的“记录”,它成了一个承载着系统真相与反抗意志的……异常信息体。
完成的那一刻,我能“感觉”到,塔顶那颗“眼睛”的注视,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程序化的“疑惑”。它接收到的来自这个“坐标”的信号,变得混乱、充满噪音。
很好。
第二步,我取出了水囊。里面珍贵的净化之水只剩下最后几口。
系统日志显示,使用水会“引来注意”,触发更高优先级的监控。那么,如果我在系统的“敏感区域”,主动、大量地使用它呢?
我没有喝。而是拔开塞子,将剩余的所有净化之水,猛地泼洒向平台中央、那些连接着“眼睛”能量漩涡的、搏动最剧烈的肉须根部!
“嗤——!”
如同冷水浇在烧红的铁块上!一阵剧烈的、带着痛苦意味的能量波动从肉须和能量漩涡中爆发出来!幽绿与暗红交织的光芒疯狂闪烁,整个平台都在震颤!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更加浓烈的焦糊臭氧味,混合着净化之水本身的清新气息,形成一种怪异的冲突。
“警报!敏感资源异常消耗!检测到对核心能量节点的未授权干预!”
脑海深处,仿佛响起了无声的系统警报。
“眼睛”的注视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探照灯般死死锁定在我身上。一股远超之前的、带着“清除威胁”意味的压迫感轰然降临!生命值的流逝速度陡然加快!
但这正是我想要的。吸引最高级别的“注意”,让系统资源向我倾斜,或许……能短暂削弱对其他区域的监控?
第三步,也是最后一步。
我攥紧了那枚刻着被划掉圆圈的金属片。它代表着早期测试单元模糊的认知和失败的反抗。它本身或许没有力量,但它是一个“符号”。
我举起金属片,不是对着“眼睛”,而是对着周围那些垂落的、包裹着“虫蛹”的肉须,对着这个塔内空间本身,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了不是声音,而是纯粹意念的广播——一段混合了我所知真相、对系统的控诉、以及对其他可能存在的、尚未完全格式化“测试单元”的呼唤:
“醒来!”
“这不是世界!是牢笼!”
“生命值是我们的枷锁!循环是数据的重置!”
“眼睛在看!系统在记录!打破规则!制造错误!”
这段意念信息,借助着《亵渎之典》残留的扭曲力场,借助着净化之水与能量节点冲突造成的短暂混乱,如同病毒般扩散开来!
“眼睛”的光芒骤然大盛!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如果程序能有情绪的话)、必须立刻清除的决绝!一股足以瞬间将我彻底蒸发、格式化的力量开始凝聚!
我的生命值那颗心脏,已经黯淡到几乎看不见,边缘彻底消散,只剩下中心一点微乎其微的红光。
结束了。这就是我的“表演”。一次针对系统本身的、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病毒式攻击。
我平静地等待着最终的湮灭。
然而——
就在那毁灭性的力量即将落下的前一个刹那。
下方,无尽的黑暗中,一个……两个……十几个……被肉须包裹的“虫蛹”,猛地、剧烈地挣扎起来!它们内部发出了微弱但清晰的、抵抗束缚的搏动!甚至有一个“虫蛹”的表面,裂开了一道缝隙,一只干枯的手掌猛地探了出来,无力地抓握着空气!
同时,我手中那本被污染的皮革笔记本,突然自主地、疯狂地翻动起来,书页上那些扭曲的电路板和错误代码发出刺目的红光,一股混乱的、足以干扰系统判定的数据噪音,以它为中心爆发开来!
平台边缘,一处原本平滑的塔壁,突然像是信号不良的屏幕般,闪烁起一片马赛克般的雪花,短暂地浮现出另一片完全不同的、布满星辰的虚空景象!虽然只是一瞬,但那是……系统边界的不稳定?
“眼睛”凝聚的毁灭力量,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肉眼无法察觉的迟滞。系统的运算资源,似乎被这些突如其来的、多处爆发的“异常”瞬间分散了!
就是这亿万分之一秒的间隙!
我体内那最后一点微弱的、属于我自己的、未被完全污染和汲取的生命力,混合着《亵渎之典》残留的亵渎之力,以及两本笔记本和金属片所承载的、所有前代测试单元的不甘与意志,猛地收缩、凝聚成一点极致的、拒绝被定义的——
“我”!
然后,朝着那颗光芒构成的、代表着绝对控制与观察的“眼睛”,发出了最后一道信息,不是攻击,不是祈求,而是一个冰冷的、来自“变量”的宣告:
“记录这个。”
下一刻,毁灭的光潮将我彻底吞没。
意识……并未完全消散。
仿佛沉入了一片绝对的虚无,又仿佛被抛入了一条光怪陆离的数据隧道。
在最后的感知碎片中,我“听”到了:
“测试单元 [编号模糊] 最终数据:生存时长 [异常],行为模式 [极度异常],对系统稳定性影响 [高]。建议:深度分析,调整下一循环初始参数。”
“警告:检测到多重‘认知污染’扩散。启动紧急净化协议……”
“协议七状态:……未知错误……坐标信号……丢失……”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丝微弱的光亮,刺痛了我的意识。
我……还在?
我努力地“睁开”眼。
眼前,是蔚蓝得毫无杂色的、由标准立方体拼接而成的天空。身下,是粗糙的棕绿色草方块。
我躺在最初的平原上。
手腕上,十颗饱满的、鲜红的心形印记,熠熠生辉。
循环……重启了。
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在我视线的左上角,极其微弱地、断断续续地,闪烁着一行几乎无法察觉的、类似错误代码的字符:
[...认知残留... 1.3% ...维持...]
而远处,那轮刚刚升起的、巨大的方块太阳的边缘,似乎……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该存在的、锯齿状的毛刺。
我坐起身,感受着体内充沛却虚假的生命力,看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新手村”。
嘴角,再次勾起那抹冰冷的弧度。
表演,才刚刚开始。
这一次,我不再是玩家,不是幸存者,不是祭品。
我是病毒。
是系统无法格式化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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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似被逼疯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