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渗，救

雨下得大。空气贴着她的皮肤。

她在泥泞中走。藤蔓和树根绊住她。她停下，喘气。

树叶遮蔽了天空。光线渗下，在地上投出模糊的影子。影子在晃动。

她回头。来路已被雨水和树叶吞没。前面还是树。除了雨声，还有别的声音。也许是树枝折断，也许是脚步声，混在雨里，听不真切。树林显得很阴森。

她的头发被雨水和汗水黏在脸上。

她叫虚荣，但这名字所代表的一切，那个金光闪闪、却又令人窒息的世界，已经被她远远抛在身后。

虚荣疯了……他们都疯了！不然就是我疯了！

虚荣一边费力地拨开垂下的树枝，一边喘着粗气自言自语。

虚荣“那些眼神……那些窃窃私语……好像我是什么怪物！我只是……我只是想活得……更正常一点，有错吗？！”

虚荣回想那些假笑，想起那些嘲讽，想起那些因为她一点点不合时宜的举动而骤然冰冷的空气。无形的压力将她彻底冲垮。逃离是唯一的选择，哪怕冲进这片传说中有进无出的雨林。

虚荣这里……至少安静……

虚荣试图安慰自己，但周围窸窣的声响和远处隐约的野兽低吼让她的话毫无说服力。她靠在一棵巨大的、布满苔藓的树干上喘息，冰冷的树干让她打了个激灵。

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身影出现在雨幕中，帽檐上的沾着水珠，但依然清晰。警察。还是找来了。（代号，军阀）

虚荣转身想跑，但伤痛让她无法逃离。

军阀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军帽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高大。

虚荣向后缩了缩，后背紧贴着树干，无路可退。

军帽没有立刻看向虚荣，而是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林子，右手按在腰间的配枪上。那沙沙声停顿了一下，然后渐渐远去了。

危机暂时解除，他才将目光投向虚荣。没有任何多余的触碰或表情。

军阀受伤了？

虚荣看着他，一时间忘了疼痛，只剩下惊愕。

虚荣你是警察？

虚荣这里怎么会有警察？

军阀追踪一个目标。

虚荣……

军阀扭伤。能走吗？

虚荣尝试动了一下，立刻痛得龇牙咧嘴。

虚荣不行……好痛。

军帽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有些麻烦。他站起身，再次环顾四周。

军阀雨越来越大，这里不安全，可能有野兽，也可能有山洪。必须找个地方避一避。

虚荣……

军帽沉默地看了她几秒，然后转过身，在她面前半蹲下。

军阀上来。

虚荣愣住了。这个陌生的人，要背她？

军阀快点，不想死在这里就动作快。

虚荣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上去了

虚荣有些尴尬，又有些奇异的安心感。

虚荣你叫什么？

虚荣小声问，试图打破这沉默。

军阀军阀。

虚荣哦……我叫虚荣。

又自嘲的补充——

虚荣以前的名字，不提也罢。

军帽没有接话，只是专注地看着前路，避免隐藏危险。

走了一段，虚荣忍不住又问。

虚荣你刚才说追踪目标……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吗？跑到这种地方。

军帽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前行。

军阀一个试图逃离规则的人。

虚荣心里咯噔一下。逃离规则？和自己多么相似。她低声说。

虚荣规则……有时候规则本就很可笑，很残忍，不是吗？

这次，军帽没有沉默，他侧过头，他的眼神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深邃。

军阀规则维持秩序。没有秩序，只有混乱和毁灭，就像这片雨林。

虚荣但秩序如果让人窒息呢？

军阀……

军帽转回头，看着前方无尽的树林。

军阀那是你需要适应秩序，而不是让秩序适应你。

虚荣不再说话，只是默默趴在他背上。

军阀我不是来抓你的

军阀我只是想帮你。

军阀轻声说

虚荣为什么？

军阀因为你需要帮助

过了一会

军阀带你去一个地方

虚荣什么地方？

军帽意识到这可能会吓到她，于是改为指向一个方向。

军阀不远，就几百米

……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泥泞的小路上，房屋确实不远，是一座简陋的木屋，但至少能遮风挡雨。

军阀打开门，里面陈设简单但整洁：一张床，一个桌子，一把椅子，角落里有个小炉灶。

军阀坐吧

军阀指了指唯一的椅子。

军阀我给你弄点热水。

虚荣犹豫了，眼神不断瞟向门外，似乎在计算逃跑的可能性。

军阀我不会锁门

军阀你随时可以离开。但至少先暖和一下，吃点东西。

最终，饥饿和寒冷战胜了恐惧，虚荣慢慢走进小屋，拘谨地坐在椅子边缘。

军阀生起火，烧上水，从柜子里拿出一些干粮和罐头。

军阀这里食物不多，但足够

虚荣为什么帮我？

虚荣再次问道，声音比之前清晰了一些。

军帽转过身靠在桌边。

军阀我追踪你的踪迹已经两天了。

军阀别紧张

军阀我知道你不是盗猎者，只是……迷路的人。

水烧开了，军阀泡了两杯茶，递给她一杯。虚荣小心翼翼地接过，热气氤氲中，虚荣的眼神稍微柔和了一些。

虚荣我曾经……有个正常的生活

虚荣突然开口

虚荣工作，家庭，朋友。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军帽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听着。

虚荣社交媒体上的完美生活，职场上的无情竞争，亲戚朋友间的攀比……我就像被困在一个无形的笼子里，每天扮演着别人期待的角色…

虚荣握紧了茶杯。

军阀所以你选择了逃离？

虚荣那天，我本来要去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

虚荣继续说，仿佛没有听到军帽的问题。

虚荣我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妆容精致却眼神空洞的人，突然感到窒息。于是我一直往北，直到没有路，然后就走进了这片雨林。

军阀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大多数人逃到雨林是为了隐藏罪行，而你只是为了逃避生活。

虚荣你觉得我很可笑吗？

虚荣抬起头，眼中带着防卫。

军阀不

军帽认真地说。

军阀我觉得你很勇敢。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直面自己的痛苦，甚至不惜走入危险之地来寻找答案。

虚荣微微一愣，这是第一次有人用“勇敢”来形容她的行为。

军阀今晚你可以睡在这里

军阀指了指床

军阀我守夜。

虚荣你不必……

军阀这是规定

军阀而且你需要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可以讨论你的去向。

虚荣终于点了点头。

夜深了，雨声渐歇，只剩下偶尔滴落的水声和远处不知名昆虫的鸣叫。

军帽坐在门边的椅子上，看着虚荣蜷缩在床上，渐渐入睡。她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呼吸变得平稳。

雨林的夜晚并不完全黑暗，一些发光的水母和草提供着微弱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