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翠山峦间云雾缭绕，仙雾门白玉阶廊若隐若现，宛如游龙盘绕山腰。晨钟回荡，惊起林间飞鸟，扑棱着翅膀掠过正在广场上带领弟子晨练的林余烬。
“腕要平，剑要稳。心不定，剑如何定？”林余烬行走在行列之间，声音清冷。他一身青绿修行服，黑发高束，随着步伐在脑后轻荡。腰间佩剑“心脏”在鞘中微微嗡鸣，仿佛感知到主人的心绪。
他停在一个年轻弟子面前，伸手轻抬对方下垂的腕部：“再低一寸，便是空门大开。”
那弟子慌忙调整，脸上泛起羞赧的红晕。林余烬却已转身，脸上挂起惯常的微笑，仿佛刚才的严厉从未存在。
“林师兄笑起来真好看，”后排有弟子小声嘀咕，“可我总觉得有点疏远。”
“嘘！他听得见...”
林余烬确实听见了，但他选择忽略。这些年，他早已习惯这样的评价。笑容是铠甲，是屏障，是他将那点不甘与寂寞牢牢锁住的堡垒。
晨练结束，弟子们四散离去。林余烬站在原地，望着远处连绵的山脉，笑容终于从脸上褪去。他解下腰间佩剑，指尖轻轻抚过剑鞘上“心脏”二字刻痕。
“余烬。”
听见唤声，他立刻重新挂上笑容，转身行礼：“玄清长老。”
玄清长老白须垂胸，目光却锐利如鹰。他微微点头：“今日你随我下山，前往萧家。他们家中有一子，据说天赋异禀，却顽劣不驯。若能将他说服入我仙门，也是功德一件。”
林余烬垂首：“弟子遵命。”
“你近来修行刻苦，门内皆有目共睹。”玄清长老语气平静，“但修行之道，张弛有度，莫要太过逼迫自己。”
林余烬笑容不变：“谢长老关心，弟子自有分寸。”
转身离去时，他眼中的光芒暗了暗。门中无人知晓，每夜他都会加练两个时辰的剑法，只为了能在下一次宗门大比中拔得头筹，只为了那个人人口中称赞的名字——那个在仙界大战中失踪三年的大哥林雾。
半日后，林余烬随玄清长老抵达山脚下的小城。
萧家府邸坐落城东，不算宏伟，却自有一番气度。接待他们的是萧家家主，一个面带忧色的中年男子。
“犬子逐光顽劣，怕是辜负二位厚望。”萧家主直言不讳，“这些年来，已有三家仙门前来招揽，皆被他气得拂袖而去。”
玄清长老捋须微笑：“无妨，且让老夫一见。”
“他今早便溜出去了，说是去城外竹林练剑。”萧家主无奈，“我派人去寻他回来。”
“不必，”林余烬突然开口，“不如让我直接去竹林寻他，也正好看看他真实修为。”
玄清长老若有所思地看了林余烬一眼，最终点头应允。
城外竹林，清风过处，万竿齐响。
林余烬循着隐约的剑风声走去，很快便看到了那个身影。
萧逐光一袭淡蓝劲装，黑发扎成不高不低的马尾，随剑招飞舞。他手中长剑“竹”在空中划出凌厉弧线，剑锋过处，竹叶纷飞如雨。那剑法狂放不羁，却又隐含章法，分明是上乘剑术。
林余烬静静观望着，心中暗惊。这萧逐光的剑法修为，远超传言。
“看够了没有？”萧逐光突然收剑转身，嘴角勾起一抹顽劣笑意，“仙雾门的高徒，也学人偷窥？”
林余烬从容走出，微微颔首：“萧公子剑法精妙，令人佩服。”
萧逐光挑眉打量他，目光在他腰间的佩剑上停留片刻：“你就是林家二少爷？听说仙雾门林家这一代剑法超群，不知是真是假。”
林余烬脸上笑容不变：“萧公子消息灵通。不知可否考虑入我仙雾门？以公子天赋，必能大放异彩。”
“不去。”萧逐光干脆利落地拒绝，“修仙有什么意思？规矩多得要死，还不如我在这竹林里自在练剑。”
“修仙问道，是为追求大道，超脱凡俗。”
“说得冠冕堂皇，”萧逐光嗤笑一声，“你们这些名门子弟，不过是按部就班地走着别人安排好的路罢了。有什么意思？”
林余烬脸上的笑容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萧逐光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继续道：“这样吧，既然你是来找我的，总得拿出点诚意。你我一战，若你赢了，我就考虑考虑；若你输了，立刻打道回府，如何？”
林余烬沉默片刻，缓缓拔出腰间“心脏”：“请。”
剑出鞘的刹那，萧逐光眼中掠过一丝讶异：“好剑！”
下一刻，两道身影同时而动。
双剑相交，铮鸣震耳。林余烬剑法严谨精妙，每一招都符合仙雾门正统传承；萧逐光却剑走偏锋，时而如狂风暴雨，时而如溪水潺潺，令人难以捉摸。
数十招过去，林余烬渐感压力。萧逐光的剑法不仅高超，更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野性与灵动。
“你就这点本事吗？”萧逐光轻笑，剑锋一转，直取林余烬左肩。
林余烬侧身闪避，却不料那是虚招。真正的杀招来自下方，他急忙回剑格挡，仍被震得后退数步。
这一震，让他腰间行囊散落，几个小药瓶滚了出来。
萧逐光本欲乘胜追击，目光却突然被其中一个碧玉小瓶吸引：“这是...”
林余烬迅速拾起药瓶，神色略显匆忙：“不过是些寻常伤药。”
萧逐光却眯起眼：“香气特别，可否一观？”
不等林余烬回答，他已伸手取过一瓶，拔开塞子轻嗅。
“你自己配的？”萧逐光眼中闪过惊奇，“这清心丸的配方，似乎与市面上的不同。”
林余烬微微一愣：“你懂药理？”
萧逐光撇嘴：“略知一二。家里逼着学的，说是修身养性。”他将药瓶递回，“不过这改良确实精妙，清心效果应该更强些。”
林余烬收起药瓶，重新握紧佩剑：“比试尚未结束。”
“不必比了，”萧逐光却突然收剑入鞘，“我跟你回仙雾门。”
林余烬怔住：“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萧逐光笑容狡黠：“能改进药方的人，不该只是个死守规矩的木头桩子。仙雾门或许比我想的有意思些。”
回程路上，玄清长老在前方御剑而行，林余烬与萧逐光紧随其后。
飞行间隙，萧逐光忽然问道：“林师兄在仙雾门修行多久了？”
“十年。”林余烬回答简洁。
“难怪剑法如此纯熟。”萧逐光点头，“不过林师兄总是笑着，却让人觉得隔了层什么。”
林余烬神色不变：“萧师弟多心了。”
“是吗？”萧逐光不置可否，“那我换个问题，林师兄为何如此刻苦修行？我看你手上都是练剑的茧子，这可不是寻常修行能留下的。”
林余烬沉默片刻，才轻声道：“修仙之人，自当勤勉不辍。”
萧逐光轻笑一声，不再追问。
到达仙雾门时，夕阳已将白玉阶染成金色。玄清长老安排萧逐光住进新弟子院落，临走前对林余烬道：“今日辛苦，回去好生休息。”
林余烬躬身送别长老，转身时看见萧逐光正望着仙雾门高耸的门楼，脸上顽劣神色稍敛，眼中闪着难以解读的光。
“好气派的地方，”萧逐光转头看他，又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往后还请林师兄多多指教了。”
林余烬微微颔首：“既然入了仙雾门，就请遵守门规，专心修行。”
“放心，”萧逐光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我会好好‘看看’这个仙雾门，还有林师兄你。”
林余烬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明日晨练，莫要迟到。”
转身离去时，他能感觉到萧逐光的目光仍落在自己背上。这个新来的师弟，似乎比他预想的更要敏锐难缠。
不过无妨，林余烬想，他早已习惯将一切藏在笑容之下，无人能窥见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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