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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我披着素青色斗篷踏入兵部衙门。石阶上的青苔在薄雾中泛着湿气,我踩上去时脚步放得极轻。这是个适合藏匿秘密的时辰,也是最适合揭开秘密的时辰。
"下官参见太子妃。"兵部尚书迎上前来,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我微微颔首,从袖中取出太后亲赐的金令:"本宫奉旨核查太后寿辰防卫记录,需调取近三月账册。"
他神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如常:"是,这就为娘娘准备。"我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香囊。里面装着谢清晏给的解毒帕,还有一片晒干的银杏叶——这是我和小桃约定的暗号,若我两刻钟后未归,就按计划行事。
账房密室在二进院东厢,推开门时一股陈旧的霉味扑面而来。我摘下兜帽,借着窗缝透进的微光扫视四周。整面墙的檀木架上摆满了卷宗,最里间的案桌上放着几本新近调出的账册,边角处还沾着细碎的灰尘。
我走到案前,先用金簪挑开最上面那本。纸页翻开的瞬间,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钻入鼻腔。我心中一凛,这香味太熟悉——正是林德妃惯用的熏香。正要后退半步,忽听身后传来细微响动。
烛火晃了晃,在墙上投下一道扭曲的人影。我猛地转身,却只见摇曳的光影在空荡的屋子里游移。冷汗顺着脊背滑下,手心已被掌心的金簪硌得生疼。这时才惊觉头有些晕沉,低头看去,方才翻动的账册夹层里,正缓缓渗出淡青色的粉末。
我立即扯下兜帽捂住口鼻,几步冲到窗边推开木窗。新鲜空气涌入的刹那,眩晕感稍减。回头再看那本账册,封皮角落用朱砂画了个小小的圆点——这是凤印伪造的标记!我强忍不适,将账册迅速翻到批文页,果然发现"苏婉儿"三个字的运笔痕迹不对。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我来不及多想,将账册塞入袖中夹层,又从香囊里摸出银杏叶压在案角。刚转身,就见一名小吏推门而入:"娘娘可还需其他账册?"
"不必了。"我稳住声音,指了指桌上剩下的几本,"这些留待明日再查。"他点头应是,我抬脚往外走时,余光瞥见他袖口露出半截靛蓝色的衣料——与昨日守卫描述的刺客装束相似。
日头已过中天,我快步穿过回廊。每走一步,心跳都重如擂鼓。直到出了兵部衙门,才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正要上轿,忽然瞥见街角闪过一道黑影。
是谢清晏。
他站在槐树下,玄色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我朝他走去,还未开口,他已低声道:"有毒。"我怔住,他抬手抚上我颈侧,那里不知何时沾了几粒青粉。
"你怎么..."话未说完,一阵剧痛突然袭来。我踉跄后退,只见三道黑影从两侧包抄而来。为首之人蒙着面,手中短刀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保护娘娘!"谢清晏一声厉喝,长剑已出鞘。我靠着墙根躲避,看他在刀光剑影中辗转腾挪。他左肩中了一刀,血迹迅速洇开,却仍死死护在我身前。
混乱中,一名刺客的刀锋直逼我咽喉。千钧一发之际,谢清晏旋身挡下这一击,刀尖划过他手臂时溅起的血珠落在我脸上。温热的,带着铁锈味。
"你疯了吗!"我怒吼,声音却在颤抖。他没有回答,只是将我往身后一拽,剑势陡然凌厉。最后一名刺客眼看不敌,突然咬破牙关自尽。临死前抛出一枚令牌,谢清晏伸手接住,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令牌上刻着一只衔环兽首,纹路陌生却似曾相识。我正要细看,谢清晏却突然将它收入怀中:"回去再说。"
回到东宫已是申时末。我屏退左右,替他处理伤口。他左臂缠着绷带,露出的皮肤上布满细小伤疤,最醒目的还是左眉骨那道箭疤——小时候我不慎用弹弓打的。那时他说不疼,现在想来,怕是疼极了。
"为何总在我身边?"话出口我才惊觉失言。他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有些事不必说出口。"
我怔住,手上动作一顿。他忽然抬头看我,眼底有什么一闪而过:"账册可曾拿到?"
我回神,从袖中取出那本染着青粉的账册。翻到关键一页,我们同时皱眉——伪造的凤印上,凤凰尾羽的纹路,竟与兵部侍郎府邸门环上的雕花一模一样。
"他果然..."我话未说完,窗外忽然传来异响。我熄了烛火,拉着谢清晏躲到屏风后。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照见一人鬼祟地翻入房中。那人四处摸索片刻,最后在案上留下一封密信便匆匆离去。
我等脚步声远了才出来,展开密信一看,顿时瞳孔紧缩。信上只写了一行字:"东宫有变。速离。"字迹陌生,落款处却画着一朵梅花——正是父亲常用的暗记。
谢清晏也看到了,眉头皱得更紧:"你父亲..."
我摇头:"不知。"自从上次兵部来信后,父亲便再无音讯。如今突然出现这封信,反倒让我疑心是陷阱。但转念一想,若真是林德妃的手笔,断不会用父亲惯用的梅花记。
夜风穿堂而过,吹得烛火忽明忽暗。我望着那封密信,忽觉全身发冷。这梅花记,分明是父亲十年前就开始使用的,连我都不曾学过。若真是他写的,为何要让我离开东宫?
"婉儿。"谢清晏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你相信他吗?"
我沉默良久,才道:"我只信事实。"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桃跌跌撞撞冲进来:"娘娘不好了!兵部来报,兵部侍郎暴毙于府中!"
我猛地站起身,帐册"啪"地掉在地上。谢清晏扶住我,他的手掌很凉,却稳如磐石。我弯腰捡起账册时,余光瞥见封底内侧似乎写着什么。凑近一看,竟是用极浅的墨迹勾勒出一个符号——与那刺客令牌上的纹路完全相同。
这一刻,所有线索突然串联成线。兵部侍郎之死绝非偶然,而是有人灭口。那令牌上的纹路,那账册中的青粉,还有父亲的密信...一切都指向一个更大的阴谋。
我攥紧帐册,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谢清晏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默默将外袍披在我肩上。他的体温透过衣物传来,竟让我感到一丝暖意。
"今晚的事..."我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忘了它。"他打断我,"你现在该担心的是明天的早朝。"
我抬头看他,月光在他眉宇间投下阴影。那一瞬,我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雪夜。那时他也是这样站在我面前,说要陪我一起守着这片江山。那时我们都还年少,以为只要努力就能改变一切。
现在想来,或许我们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