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后的眼神

2020年2月15日，武汉迎来了疫情爆发后的第三场雪。鹅毛般的雪花从灰蒙蒙的天空中飘落，很快就给这座寂静的城市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武昌方舱医院的玻璃幕墙外，雪花簌簌落下，模糊了远处的楼宇，也让舱内的灯光显得愈发温暖。张磊凌晨七点就到了岗，刚换上防护服，护目镜还没来得及调整，就被一阵急促的呼喊声引到了A区病房。

“医生！医生！你快来看看她！”一位中年妇女拉着张磊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病床前，一位二十出头的女孩蜷缩着身子，双手紧紧抱着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口罩被泪水浸湿了一大片。张磊俯下身，轻声问：“姑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女孩没有抬头，只是摇了摇头，哭声却越来越大，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

旁边的妇女叹了口气，低声对张磊说：“医生，她叫小敏，是个护士，在社区医院工作。疫情一开始就上了一线，后来被感染了，转到这里来的。刚才她看到手机里同事发的消息，说她们医院有位老医生因为救治患者不幸感染，走了……”

张磊的心猛地一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可听到这样的消息，依旧忍不住心痛。他沉默了片刻，轻轻拍了拍小敏的后背：“我知道你很难过，那位老医生是英雄，他用生命守护了别人的平安。你也是英雄，在一线奋战了那么久，已经做得很好了。”

小敏慢慢抬起头，透过被泪水模糊的护目镜，张磊看到了她通红的眼睛。那眼神里充满了悲伤、恐惧，还有一丝深深的无助。“医生，我害怕……”小敏的声音哽咽着，“我每天都在救别人，可现在我自己也感染了，我不知道能不能好起来，我还那么年轻……”

张磊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舱内的灯光，也映着他的身影。他想起了自己刚到方舱医院时的心情，想起了那些深夜里的疲惫和迷茫。他握紧了小敏的手，她的手冰凉，却在微微发抖。“别害怕，”张磊的声音坚定而温柔，“我们都在陪着你，这里有最好的医疗团队，有最充足的物资，你一定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们。你看，已经有很多患者康复出院了，你也一定可以的。”

他的眼神真诚而坚定，透过口罩和护目镜，直直地望向小敏的眼睛。小敏似乎感受到了他传递过来的力量，哭声渐渐小了下来，眼神里的无助也慢慢褪去了一些。“真的吗？我真的能好起来吗？”她轻声问，带着一丝期盼。

“当然能。”张磊点点头，“你是护士，比谁都清楚该怎么配合治疗。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保持良好的心态，这比什么都重要。等你康复了，就能回到一线，和你的同事们一起，继续战斗。”

小敏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了许久，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

张磊松了口气，又安抚了她几句，才转身离开。走在走廊里，他想起了小敏的眼神，想起了那些患者们各不相同的眼神。在这座方舱医院里，口罩遮住了人们的大半张脸，却遮不住眼神里的情绪。有恐惧，有焦虑，有悲伤，也有希望，有坚定，有感恩。这些眼神，像一面面镜子，映照出疫情下人们的内心世界，也成为了支撑着他和同事们继续前行的力量。

上午十点，张磊正在护士站整理患者的病历，小林快步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份体温记录表：“张医生，32床的患者体温有点高，38.5℃，而且血氧饱和度也降到了93%，你快去看看吧。”

张磊立刻起身，快步走向32床。患者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名叫王大爷，入院已经一周了，病情一直很稳定，没想到今天突然出现了发热症状。王大爷躺在床上，脸色潮红，呼吸有些急促，看到张磊过来，勉强笑了笑：“张医生，又麻烦你了。”

“大爷，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张磊一边给老人测血压，一边问。

“就是有点发烧，浑身没力气，还有点咳嗽。”王大爷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是不是病情加重了？会不会……”

张磊看出了他的担忧，立刻打断他的话：“大爷，别胡思乱想。偶尔发烧是正常的，可能是身体在和病毒作斗争。我们先给你物理降温，再观察观察，要是体温还降不下来，就给你用点退烧药。”

他的眼神平静而温和，带着一丝安抚。王大爷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放心了不少，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张医生，你们真是太辛苦了，每天忙前忙后，还得照顾我们这些老头子。”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张磊笑了笑，“您一定要有信心，我们一起努力，争取早日康复出院，回家和家人团聚。”

王大爷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他看着张磊的眼神，充满了感激：“谢谢你，张医生。有你们在，我们心里就踏实多了。我儿子也在一线抗疫，是一名警察，我们父子俩虽然不在一块，可都在为武汉加油。”

张磊的心被触动了，他看着王大爷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自豪和期盼。“您儿子也是英雄。”他轻声说，“等疫情过去了，你们父子俩一定能好好团聚。”

给王大爷做好物理降温后，张磊又叮嘱了护士几句，才回到护士站。刚坐下，就看到一位穿着防护服的志愿者推着一辆小车走了过来，车上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和水果。“张医生，该吃饭了。”志愿者笑着说，声音清脆悦耳。

张磊抬起头，透过护目镜，看到了志愿者的眼睛。那是一双年轻而明亮的眼睛，充满了活力和热情。“谢谢你，辛苦了。”张磊接过饭菜，笑着说。

“不辛苦，你们才辛苦呢。”志愿者摇摇头，“我是武汉本地的大学生，看到你们这么辛苦地为我们武汉人战斗，我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能在这里当志愿者，为大家服务，我觉得很有意义。”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真诚和坚定，让张磊心里暖暖的。在这场疫情中，有太多像她一样的年轻人，义无反顾地投身到抗疫一线，用自己的行动，诠释着责任和担当。

中午休息时，张磊掏出手机，想给陈慧打个视频电话。刚拨通，就看到了屏幕上妻子和儿子的笑脸。“爸爸！”乐乐看到他，立刻兴奋地喊了起来，“爸爸，你看我画的画！”

乐乐拿着一张画，凑到屏幕前。画上是一位穿着防护服的医生，手里拿着一把剑，正在和一个长得像病毒的怪兽战斗。医生的眼睛很大，很亮，充满了坚定的力量。“爸爸，这是你！你是奥特曼医生，一定能打败病毒怪兽！”乐乐的声音清脆响亮，眼神里满是崇拜。

张磊看着画上的眼睛，又看着屏幕里儿子的眼睛，眼眶瞬间湿润了。“乐乐画得真好！”他笑着说，“爸爸一定会打败病毒怪兽，早日回家陪你。”

“爸爸，你要注意安全！”乐乐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妈妈说，你在前线很危险，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每天都在给你祈祷，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我知道了，谢谢乐乐。”张磊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你在家要好好上网课，帮妈妈做家务，做个懂事的小男子汉。”

和家人视频结束后，张磊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儿子崇拜的眼神，妻子担忧的眼神，患者们期盼的眼神，志愿者们热情的眼神，还有同事们坚定的眼神，一一在他脑海里浮现。这些眼神，像一股股暖流，汇聚在他的心里，给了他无穷的力量。

下午三点，方舱医院里举行了一场特殊的“生日会”。今天是一位患者的生日，志愿者们和医护人员一起，为她准备了一个小小的蛋糕和一束鲜花。蛋糕上没有蜡烛，却插着一面小小的国旗。

患者是一位年轻的女孩，名叫李娜，看到大家为她庆祝生日，感动得热泪盈眶。“谢谢你们！这是我过得最特别的一个生日，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她的声音哽咽着，眼神里充满了感恩。

张磊看着她的眼睛，心里也充满了感动。在这样特殊的时期，一个小小的生日会，不仅给李娜带来了惊喜和温暖，也给所有患者和医护人员带来了力量。大家围着李娜，一起唱生日歌，歌声悠扬而坚定，回荡在整个方舱医院里。

生日会结束后，张磊正在病房里巡视，突然看到小敏正在和其他几位患者一起，跟着手机里的视频做健身操。她的脸上带着笑容，眼神里充满了活力，再也没有了早上的悲伤和无助。看到张磊过来，小敏主动走了过来：“张医生，谢谢你早上开导我。我想通了，与其在这里害怕，不如好好配合治疗，争取早日康复。”

张磊看着她眼里的笑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就对了。你看，只要有信心，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嗯！”小敏用力点点头，“等我康复了，我还要回到我的岗位上，和你们一起战斗。到时候，我们一起摘下口罩，看看彼此的样子。”

“好，一言为定。”张磊笑了笑，伸出手，和小敏击了个掌。

傍晚时分，雪渐渐停了。夕阳透过玻璃幕墙，洒在方舱医院里，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张磊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着患者们脸上的笑容，看着他们眼神里的希望，心里充满了感慨。

他想起了刚到方舱医院时的场景，想起了那些充满恐惧和焦虑的眼神。而现在，越来越多的患者眼神里充满了希望和坚定，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积极面对疫情，配合治疗。这背后，是无数医护人员的辛勤付出，是无数志愿者的无私奉献，是全国人民的大力支持。

晚上八点，张磊和同事们开始轮流休息。他躺在行军床上，却毫无睡意。他想起了今天一天的经历，想起了那些各不相同的眼神。这些眼神，像一颗颗星星，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也照亮了这座被疫情笼罩的城市。

他掏出手机，拍下了窗外雪后初霁的景象，配文：“口罩遮不住眼神里的希望，风雪挡不住春天的脚步。武汉，我们一起等待春暖花开。”

发完朋友圈，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大家摘下口罩后的样子，浮现出武汉樱花绽放的景象，浮现出家人团聚的笑容。他相信，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众志成城，就一定能战胜这场疫情，让那些口罩后的眼神，都能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而那些在疫情中坚守的人们，也终将被历史铭记，成为时代最动人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