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契》
我攥着警徽走进会议室时,白板上“第十八起命案”的红字像烧红的针,扎得我眼仁发疼。作为刑警队长江念,这半个月里,我追着一个藏在暗处的凶手跑了十七次——对方手法利落得像手术刀,每次只在死者身旁的墙上留个数字,从“23”到“41”,这次是“56”。
“江队,死者邻居都说没见过这人,”小警员把笔录递过来,声音发颤,“像凭空冒出来的。”我捏着那页纸,指腹蹭过“无人知晓”四个字,突然觉得这词扎手——十八个死者,竟全是“没人认识的陌生人”。指尖刚要蜷起,掌心突然传来一阵钝痛,那道新添的刀伤,总在我盯着案宗时发烫。
现场在旧居民楼的窄巷里,“56”两个字用血染在墙上,风一吹,血腥味裹着冷意往嗓子眼里钻。我蹲下身,指尖刚要碰那数字,脑子里突然闪过碎片:烟灰缸砸在额头的疼、泥土裹住身体的凉,还有一个扎羊角辫的女孩,扒着门框喊“有人吗”。我猛地晃头,把画面甩出去——江念是警察,不该有这些乱糟糟的记忆。
当晚回公寓时,楼道灯闪得像要炸开。我摸出手机照亮,后颈突然挨了记闷痛——有人从背后捂我的嘴,刀刃抵在喉间:“把案宗交出来。”我攥紧手机挣开,反手攥住对方手腕时,刀刃划破了掌心,而我看清了那张脸:黑帽压着眉骨,黄口罩遮了半张脸,可那双眼睛,和镜里的我一模一样。
“你是谁?”我的声音发颤。对方突然笑了,口罩滑落的刹那,我的血彻底凉透——那是我的脸。
剧痛从头顶炸开时,我摔进了一片雾里。再睁眼,我坐在陌生的房间,对面沙发上的女孩正盯着我,穿白裙,眉眼却像碎玻璃:“江队?还是叫你夏苒?”
“夏苒”这名字像根刺,扎得我太阳穴突突跳。我攥紧警徽,指尖却在抖——警徽是冷的,可心里有个声音在喊:“这不是你的东西。”
“你是被继母害死的,”女孩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那年你刚满十七,继母把你攒了半年的学费偷去赌,你哭着跟她吵,她抓起桌上的烟灰缸砸在你头上——血顺着额角流下来时,你听见邻居家的电视还在响,有人笑着说话,却没人推门看一眼。”
画面突然撞进脑海:烟灰缸的冷硬砸在额头,血糊住视线时,我扒着门框喊“救命”,隔壁的门却“咔哒”落了锁;继母拽着我的头发往门外拖,巷口的路灯闪了闪,卖水果的阿姨低头理着摊子,像没看见我指甲抠在地面划出的血痕;最后是野岭的泥土,凉得刺骨,继母把我往坑里推时,我看见她口袋里露着我的学生证,照片上的我还扎着羊角辫。
“你不甘心,”女孩的指尖划过我掌心的刀伤,“所以用魂魄献祭,换了江念的身份——代价是忘了过去,只记得‘抓凶手’的执念。可你杀的人,都长着当年漠视你求救的脸:那个穿蓝围裙的女人,是卖果阿姨的模样;那个锁门的男人,和邻居的背影分毫不差。”
我踉跄着后退,掌心的伤突然烧得厉害。零碎的画面更清晰了:我攥着水果刀躲在巷口,看见穿蓝围裙的女人弯腰理摊子,像极了当年的卖果阿姨,刀刃扎进去时,我听见“江念”在喊“住手”,可身体却被另一种力量攥着,直到对方倒在地上;我跟着穿灰外套的男人进了旧楼,他锁门的动作和邻居一模一样,墙上的“23”,是我当年喊救命的次数——写数字时,我左手在抖,右手却像不属于自己。
“你一直在和自己打架,”女孩掀开身后的白布,十八张照片叠在桌上,最后一张的数字是“0”,“江念想抓凶手,夏苒想报仇。可你忘了,你们是同一个人。”
剧痛再次卷过来时,我看见那些死者的魂魄从阴影里涌出来——她们扯着我的警服,眼睛里是我当年埋在泥土里的绝望。我瘫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手慢慢染血,警徽“当啷”一声砸在地上,滚出一道血痕。左手还在攥着空气喊“我是警察”,右手却抚上了自己的脸,指尖沾着的血,是夏苒的恨。
“原来……我找的凶手,一直是我自己。”
这句话落下去时,门突然被撞开,穿警服的人冲进来,枪口对准我。我抬起头,看见领头警员的眼里,映着我自己的脸——黑帽压眉,黄口罩滑落,是那个藏在暗处的“凶手”,也是此刻,一半是江念、一半是夏苒的我。
而当警员的吼声撞进耳朵时,我突然笑了。左手松开了虚握的空气,右手擦去了脸上的血,警徽的冷意和泥土的凉意缠在一起,终于在身体里融成了同一种温度——我不再是江念,也不再是夏苒,只是那个被漠视过、挣扎过、用恨裹住自己的灵魂。
我站起身,踩着警徽的碎片往门外走,身后的魂魄跟着我,像当年巷口那些沉默的影子。风卷着我的声音撞在墙上,和十八个数字混在一起:“这是我们的命契,从没人推开那扇门开始,就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