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紫色的天光下,那副扑克牌在矮个男子指尖灵活地翻转,像一只拥有生命的黑色蝴蝶。
疤脸男抱着手臂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看似随意,却封住了白沫兮所有可能的退路。
他的目光像实质的钉子,试图将我她钉穿。
“规则很简单。”
矮个子笑得像只狐狸。
“比大小,一局定胜负。”
“你抽一张,我抽一张。”
白沫兮没有异议。
在这座塔里,任何形式的“游戏”都必然与生死相关。
拒绝,意味着立刻撕破脸皮,爆发冲突。
接受,则还有周旋的余地,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而她,确实不想再动手了。
杀死巨蟒是出于厌烦,杀死黑袍男子是出于自卫。
一种深沉的疲惫感,并非来自身体,而是源自那口“古井”深处,让她对这一切感到倦怠。
“普通人。”
白沫兮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三个字。
或许,她并不完全是在伪装。
“谁先抽?”
矮个子问,将洗好的牌在面前摊开一个扇形。
牌背是繁复的暗金色花纹,看久了似乎会流动。
“你。”白沫兮说。
他嘿嘿一笑,也不推辞,手指在牌面上轻轻掠过,抽出一张,看也没看便扣在身前。
“该你了。”
她的目光扫过那副牌。
无需刻意感知,那些细微的能量波动便自动在她脑海中勾勒出每一张牌的模样。
炽热、冰冷、厚重、轻灵…
每一张牌都有自己各自的特点像一个个色彩各异的斑点。
她伸出手,指尖在几张牌上游移。
矮个子和疤脸男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手指上。
最终,白沫兮的视线停在了一张散发着平稳、厚重能量波动的牌上——方块10。
她将牌抽出,扣在自己面前。
“开牌?”矮个子挑眉。
“开。”
他们同时掀开了牌。
他面前是一张黑桃A,漆黑的牌面上,优雅的A字符文仿佛带着刺骨的寒意。
而白沫兮面前,是那张厚重的方块10。
“啧,黑桃A最大,看来是我们赢了。”
矮个子故作遗憾地摇头,眼神却锐利起来。
“那么,按照约定……”
“约定是,我赢了,你们走。”
她打断他,声音依旧平稳。
“但我没输。”
疤脸男眉头一拧。矮个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方块10对黑桃A,你怎么没输?”
“你的牌,不是黑桃A。”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矮个子的眼神瞬间变了,那玩世不恭的伪装剥落,露出里面冰冷的算计。
“哦?那你说,我的是什么?”
“当然是鬼牌。”
白沫兮指向他扣在面前的那张牌。
“一张可以模仿任何牌气息的鬼牌。”
“它现在的能量波动,是伪装的。”
“我说的对吗。”
死寂。
连空气中弥漫的铁锈味似乎都凝固了。
矮个子死死地盯着她,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
疤脸男踏前一步,周身的气息开始升腾,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你能感知到牌的区别?”
矮个子的声音失去了所有的笑意,变得干涩而危险。
白沫兮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看来我们看走眼了。”
疤脸男沙哑地开口,“你不是普通人。”
“我从未说过我是。”
她迎着他的目光。
“游戏结束,我赢了。”
“你们该走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眼神中有震惊,有贪婪,还有一丝难以决断的忌惮。
她能看穿鬼牌的伪装,这超出了他们的理解。
他们摸不清我的底细。
矮个子忽然又笑了,这次的笑容里带着一种发现宝藏的狂热。
“走?不不不,朋友,你这样的‘人才’,埋没在二十四层太可惜了。”
“跟我们上二十九层吧!”
“那里有更广阔的天地,更多的‘游戏’和资源。”
他用了“资源”这个词,而不是“机遇”或“挑战”。
“没兴趣。”
白沫兮拒绝得干脆利落。
“这恐怕由不得你。”
疤脸男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他身上的灼热气息更加浓烈,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
她沉默地看着他们。
体内的古井,依旧沉寂。
动手吗?
似乎不可避免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呜——!”
一声低沉、悠长、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响彻了整个二十四层!
这号角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作用于灵魂。
暗紫色的天空剧烈地波动起来,干裂的大地开始震颤,远处那些骨骸般的植物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矮个子和疤脸男脸色同时大变!
“是‘界域巡狩’!”
矮个子失声叫道,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怎么会这个时候?!”
疤脸男又惊又怒,也顾不得再针对她,警惕地望向天空。
界域巡狩?
那是什么?
号角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某种巨大翅膀拍打空气的沉闷声响,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穿越这层塔的空间,巡视它的领地。
“走!快走!”
矮个子急促地对疤脸男喊道,又深深地看了白沫兮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
“你运气不错!下次……下次再说!”
话音未落,两人身上爆发出强烈的光芒,毫不犹豫地冲天而起,向着他们来时破开的、尚未完全闭合的壁垒裂缝冲去,速度快得像两道逃命的流星。
几乎在他们身影消失的下一秒,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如星海般的威压,如同潮水般漫过这片区域。
她站在原地,抬头望去。
只见暗紫色的天幕之上,一个巨大无比的、如同山岳般的阴影缓缓滑过。
它有着类似巨鸟的轮廓,但身体似乎是由纯粹的暗影和星辰构成,翅膀边缘流淌着毁灭性的光带。
它所过之处,空间都在微微塌陷。
它没有注意到下方渺小如尘埃的她,或者说,不屑于注意。
只是那样缓慢、威严、无可阻挡地巡弋而过,那低沉号角声仿佛是它存在的背景音。
直到那阴影和号角声彻底消失在视野和感知的尽头,二十四层才重新恢复了那令人窒息的“平静”。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毁灭气息,证明着刚才那恐怖存在的经过。
白沫兮缓缓低下头,看向脚下那个新堆的土堆。
黑袍男子说“谢谢”。
二十九层的人想“带她走”。
界域巡狩……
这座塔,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和危险。
而我这具看似“空无”的身体,以及体内那口沉寂的“古井”,似乎正是这复杂与危险的中心。
白沫兮离开埋葬点,找了一处相对隐蔽的岩石裂隙藏身。
她需要理一理,虽然能理清的东西少得可怜。
“能量最高,气运最低……”
她突然想起这个评价。
能量或许指的是古井,那气运呢?
她的气运被谁夺走?
又用在了何处?
还有那双在二十七层裂缝后注视她的眼睛……
他或她,是否也与这一切有关?
思考间,她无意中摊开之前抽牌的那只手。
指尖上,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那副扑克牌同源的能量痕迹。
而在那痕迹深处,她感受到了一缕几乎难以察觉的、属于矮个子男子的精神印记。
像一个小小的……标记。
他不是想带她走。
他是想用那张鬼牌,在她身上留下追踪的烙印。
只是没想到,她能看穿牌的本质,并且对能量的感知敏锐到能捕捉到这缕细微的印记。
白沫兮指尖微微一动,那缕精神印记便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消失无踪。
但他们不会放弃。
界域巡狩只是暂时打断了他们的计划。
她靠在冰冷的岩石上,闭上眼睛。
塔里的日子,看来是清静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