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层恢复了死寂。
比之前更甚。
巨蟒留下的晶莹粉末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吹拂,打着旋儿,最终也消散无踪。
只有那朵暗红色的地心火莲,依旧悬浮在半空,安静地燃烧,散发出诱人的能量波动,却也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与那些窥探的目光隔开。
没有人上前。
没有人敢上前。
他们静静的看着白沫兮,像在看一个突然撕开羊皮露出獠牙的未知凶兽。
警惕、恐惧,以及一丝被压抑得更深的贪婪。
她没有理会他们,也没有去看那朵火莲。
只是走到新的角落,靠着冰冷的、不知何种材质构成的塔壁坐下,闭上眼睛。
体内那股因吞噬了巨蟒恐惧而略微活跃的能量,正缓缓平复。
它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投下一块石头,泛起几圈涟漪,便重归死寂。
“情感被封,气运被夺。”
她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
没有记忆,无从对比,但本能告诉她,这不对劲。
这很不对劲。
如果她真的如此“贫瘠”,为何那条蛇会如此疯狂地扑向她?
它想要的,分明是她体内这口“古井”。
而她,又是什么?
“七九。”
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
白沫兮缓缓睁开眼。
是之前那个出声“提醒”她快跑的男人,他们称他为“苍狼”,来自某个以炼体闻名的蛮荒世界。
他站在十步开外,不敢再靠近。
“这火莲……”
他眼神闪烁,指了指那悬浮的宝物。
“是你击杀的,按规矩,归你。”
规矩?
这座塔里,唯一的规矩就是力量。
他现在才来讲规矩。
“我不要。”
声音平稳,没有波澜。
那东西对她无用,反而会引来更多的“麻烦”,就像刚才那条蛇一样。
苍狼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但很快压下。
“那……我们……”
“随便。”
他不再多言,迅速与其他几人交换了眼色,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上前,用特制的玉盒收起了那朵火心火莲。
过程很顺利,没有发生预想中的争夺。
她的存在,像一块冰冷的镇纸,暂时压住了所有的暗流。
他们拿到想要的东西,很快便散去了,离她远远的,仿佛她是什么瘟疫源头。
塔层的壁垒似乎在缓慢自我修复,二十七层那道被巨蟒强行破开的裂口正在慢慢缩小。
透过那道缝隙,白沫兮似乎还能感觉到,那双冷静的眼睛曾经停留过的痕迹。
他(或她)是谁?
为什么只是看着?
疑问像水底的泡沫,刚冒出来,就消失了。
没有记忆支撑的思考,如同无根的浮萍,飘忽不定。
白沫兮重新闭上眼,试图捕捉体内那口“古井”更深处的东西。
除了沉寂,还是沉寂。
被封住的情感,被夺走的气运,就像从未存在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几天。
在这没有昼夜的塔里,时间的概念也变得模糊。
突然,一种失重感传来。
不是身体的下坠,而是整个空间的“转移”。
灰白色的二十八层天空如同褪色的画布般剥离、消散。
周围的景物在扭曲、重组。
等她稳住感知时,已经身处一个完全不同的环境。
二十四层。
这里不再是二十八层那种荒凉废墟的景象。
天空是暗紫色的,流淌着如同血管般的幽光。
大地干裂,布满深不见底的沟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混合着腐朽的味道。远处,隐约可见扭曲的、如同巨大骨骸般的植物轮廓。
一股强烈的排斥感和压抑感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个层级的“世界意志”,似乎充满了恶意。
白沫兮站在原地,适应着这种新的环境。
能量浓度比二十八层高,但更加狂暴,不适合吸收。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杀意,毫无征兆地从侧后方袭来!
快!狠!准!
目标直指她的后心。
没有思考,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侧身、旋腕、并指如刀,向着杀意袭来的方向划去。
“嗤——”
一声轻响,仿佛热刀切过油脂。
袭击者显出身形。
是一个穿着残破黑袍的男子,面容枯槁,眼神却锐利得像淬了毒的匕首。
他手中握着一把扭曲的骨刺,此刻,那骨刺的前端,连同他持匕的右手手腕,都被整齐地切断,掉落在地。
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
一丝解脱?
白沫兮没有给他第二次机会。
在他后退的瞬间,她已经到了他的面前,左手并指,点向他的眉心。
速度并不快,甚至有些缓慢,但他却发现自己无法避开,周围的空间仿佛都凝固了,将他牢牢锁在原地。
死亡的阴影笼罩而下。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及他眉心的前一刹那,他停止了挣扎,枯槁的脸上扭曲出一个极其复杂的神情,然后,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谢谢。”
指尖停下,距离他的皮肤只有毫厘。
谢谢?
为什么是谢谢?
他静静的看着白沫兮,眼神中的震惊和痛苦渐渐散去,只剩下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白沫兮收回了手指。
他身体一软,瘫倒在地,气息迅速消散。
那柄断裂的骨刺和断手,也化作黑烟消失。
死了。
一个照面,一句话。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尸体。
胸腔里依旧没有悲伤,没有愤怒,也没有杀人后的不适,只有一片冰冷的疑惑。
“他为什么要谢我?
是他主动袭击我,被我反杀。
按这座塔的逻辑,再正常不过。”
白沫兮蹲下身,检查他的尸体。
除了那件残破的黑袍,他身上空无一物。
没有标识,没有线索。
只有那张枯槁的脸上,定格着一种诡异的安详。
“埋了吧。”
一个念头莫名地浮现。
白沫兮伸出手,指尖凝聚出一缕微弱的光芒,对着干裂的地面划去。
泥土和岩石如同被无形的手分开,很快形成了一个深坑。
她将他的尸体放入坑中,然后推动旁边的泥土,将其掩埋。
没有立碑,也没有标记。
只是一个简单的土堆。
做完这一切,我站起身,准备离开这个充满恶意的地方。
然而,头顶上方,传来清晰的、壁垒被强行撕裂的声音!
“嗤啦——!”
两道身影,一高一矮,裹挟着强大的气息,从破开的裂口中骤然落下,稳稳地站在我面前不远处。
他们身上带着二十九层特有的、一种灼热而躁动的能量印记。
目光锐利,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白沫兮,以及她脚下那个刚刚堆起的新坟。
警惕,审视,还有一丝看到猎物般的兴趣。
高的那个,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额头划过眼角。
矮的那个,眼神灵动,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哟,刚来就看见埋人?”
“手法挺熟练啊。”
矮个男子笑嘻嘻地开口,目光却像刀子一样在她身上扫过。
白沫兮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体内的古井,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疤脸男上下打量着她,眉头微皱,似乎有些疑惑。
他感觉不到白沫兮身上有任何强大的能量波动,就像一个……
最普通不过的底层囚徒。
“你杀的?”
他指了指土堆,声音沙哑。
白沫兮依旧沉默。
矮个男子眼珠转了转,忽然笑道:
“哥们儿,别紧张。”
“我们没恶意。”
“看你一个人在这儿也挺无聊的,不如……玩个游戏?”
他手腕一翻,一副不知由何种金属制作的扑克牌出现在他手中。
金属表面闪着星星点点的光线。
“打扑克,会吗?”
他晃了晃牌,“很简单,你赢了,我们哥俩拍拍屁股走人,当没见过你。你输了……”
他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打牌?
在这座血腥的、充满杀戮的塔里?
白沫兮看着那副扑克牌。
很奇怪,当她的注意力集中在牌上时,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张牌都散发着极其微弱的、但截然不同的能量波动。
红桃A炽热,黑桃K冰冷,方块J灵动,梅花Q厚重……
她能分辨它们。
这种感知,与力量无关,更像是一种……本能。
白沫兮抬起头,看向那两个看似随意,实则气息牢牢锁定我的“游戏者”,缓缓点了点头。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