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投资”、“生意”这些词,雷东听得云里雾里,但他听懂了最关键的一句——“天天吃肉”。
这就够了。
“砚哥,你说吧,到底怎么干?我这帮兄弟都听我的,只要有肉吃,有钱赚,上刀山下火海,没二话!”雷-东拍着胸脯,他身后的麻杆儿等人也跟着起哄,一个个眼睛放光,仿佛已经看到了大块的红烧肉在向他们招手。
陈砚看着这群精力旺盛但眼神迷茫的半大小子,心里有了底。他们就像一群没有方向的野狼,而他要做的,就是给他们指出猎物的方向。
“别急,”陈砚不紧不慢地倒了杯水,推到雷东面前,“我先给你们上一课,讲讲什么叫‘倒爷’。”
“倒爷?”雷东皱眉,“不就是投机倒把吗?那可是要被抓起来割资本主义尾巴的。”
他虽然是顽主,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但对“投机倒把”这种事,还是有天然的畏惧。这年头,这顶帽子可不小。
“性质差不多,但玩法不一样。”陈砚笑了笑,开始了他穿越之后的第一场商业培训。
他拿起桌上那张没用完的工业券,又从箱子里翻出一张粮票,并排放在桌上。
“你们看,这是什么?”
“工业券,粮票呗。”麻杆儿抢着回答。
“没错。”陈砚点头,“工业券能买自行车,粮票能换白面馒头。但是,一个想买自行车的人,他家里可能缺粮;一个家里有余粮的人,他可能正愁没地方搞工业券。他们互相需要,但他们互相不认识,也不知道去哪找对方。明白我的意思吗?”
雷东若有所思,他好像抓住了一点什么。
陈砚继续深入浅出地解释:“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那个缺粮的人,用他最想要的东西——比如工业券,去换他手里我们需要的粮票。然后再找到那个饿肚子但手里有钱的人,把粮票加价卖给他。我们不生产东西,我们只是信息的搬运工。这个差价,就是我们的利润。这叫‘信息差’。”
信息差!
这个词对雷东他们来说太陌生了,但陈砚的解释却让他们瞬间明白了。
说白了,就是拿东家的东西换西家的东西,再卖给南家,赚中间的钱。
“砚哥,我大概懂了。”雷东的眼睛越来越亮,“可……这工业券金贵着呢,上哪找那么多去?”
“这你不用管。”陈砚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深邃,“我负责找路子,你负责跑腿。现在,我给你第一个任务。”
他把那张工业券和几张毛票递给雷东:“你现在去东单菜市场后面的那条胡同,找到一个姓王的木匠。他家孩子多,就快断粮了,但他老婆的嫁妆里有一辆旧缝纫机,正愁没工业券去换个新的。你就说,你这有工业券,但不卖,只换粮票,而且是市价一点五倍的量。”
“一点五倍?他能干?”雷东觉得这有点黑。
“他会的。”陈砚的语气很肯定,“对他来说,缝纫机是面子,但粮票是命。人快饿死的时候,是不会在乎面子的。换到粮票后,你别急着回来,直接去黑市。记住,找那些穿着干净、但脸色不好看的人,他们是饿着肚子的体面人,抹不开面子在黑市口吆喝,但他们最需要粮票。你把粮票拆开来,小份小份地卖,价格比黑市高一成。”
陈砚把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甚至连目标客户的心理都分析得明明白白。
雷东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感觉自己不是要去投机倒把,而是要去执行一个什么精密的作战计划。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陈砚点头,“去吧,天黑前回来。”
雷东将信将疑地捏着那张工业券,带着麻杆儿几个人出了门。他心里还是犯嘀咕,觉得这事儿悬。那个姓王的木匠,能乖乖用一点五倍的粮票换?黑市里那些人,能愿意多花钱买他的高价粮票?
他决定,先按陈砚说的试试。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王木匠家。院子里,一个女人正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满脸愁容。雷东走进去,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刚开始,王木匠夫妇俩一脸警惕,连连摆手说不换。
雷东想起陈砚的交代,也不着急,就靠在门框上,淡淡地说:“行,不换就算了。我再去别家问问。就是可惜了,这年头,谁家没个急用钱的时候呢。我听说红星粮站后天要来一批新米,要是没粮票,啧啧……”
他故意把话说一半。
那女人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她拽了拽王木匠的袖子,嘴唇哆嗦着。
王木匠是个要面子的人,可看着饿得直哭的孩子,他心里的防线瞬间就垮了。他咬了咬牙,把雷东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真……真能换?”
“那还有假?”雷东心里一喜,知道陈砚说中了。
半小时后,雷东揣着一大叠沉甸甸的粮票从王木匠家走了出来。足足五十斤的全国粮票!就用一张工业券换的!
麻杆儿几个人都看傻了。
“东……东哥,这就成了?”
“成了!”雷东自己也觉得跟做梦一样。他现在对陈砚,信了七分。
接下来,就是去黑市。
黑市人多眼杂,龙蛇混杂。雷东按陈砚说的,没去最热闹的地方凑,而是在外围溜达。果然,他看到几个穿着干部服或者干净布衫的人,在附近徘徊,眼神躲闪,一看就是有需求但拉不下脸的。
雷东使了个眼色,麻杆儿立刻凑过去,压低声音:“同志,要粮票吗?全国的。”
那人一愣,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把麻杆儿拉到角落里。
“怎么卖?”
“一斤粮票,一块二。”麻杆儿报出了陈砚定的价格。
“怎么这么贵!市面上才一块!”那人急了。
“嘿,市面上那是大路货,您得排队抢,还不一定有。我这可是现货,全国通用,解您燃眉之急。您看您也是个体面人,为这点小钱折了面子,不值当。”麻杆儿学着陈砚的口气,说得头头是道。
那人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咬牙掏了钱。
开了第一单,后面的事就顺了。不到一个钟头,五十斤粮票全卖了出去。
雷东数着手里那一大把钞票,手都有点抖。
六十块钱!
整整六十块钱!
这比他带着兄弟们在街上打零工、收保护费一个月挣得都多!而且这钱来得干干净净,没打没骂,就动动嘴皮子,跑跑腿。
“神了……砚哥真是神了!”麻杆儿结结巴巴地说道,看着雷东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雷东没说话,他把钱揣进怀里,那颗心还在“砰砰”狂跳。他第一次感觉到,赚钱原来可以这么容易。原来,脑子真的比拳头好用。
他现在对陈砚,是彻彻底底地服了。
天刚擦黑,雷东就带着人回到了大杂院。他推开陈砚的门,把那六十块钱往桌上“啪”地一拍。
“砚哥!全卖完了!六十块!”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陈砚正在看一本旧书,听到声音,他抬起头,看了看桌上的钱,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嗯,知道了。”
他的反应,比雷东想象中平淡太多了。就好像,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雷东看着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那点激动慢慢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敬畏。
这个人,太可怕了。他坐在家里,就把外面的人心和市场算得一清二楚。
“砚哥,你……你就不激动?”雷东忍不住问。
陈砚放下书,笑了笑:“这才哪到哪。这只是第一桶金,是我们的‘天使投资’。有了这笔钱,我们才能干更大的事。”
“更大的事?”
“对。”陈砚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声音里带着一种雷东听不懂的深远,“我们的目标,可不仅仅是倒几张粮票。”
雷东看着陈砚的背影,虽然清瘦,但在他眼里,却无比高大。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都热了起来。
他走到陈砚身边,学着他的样子看向窗外。他不知道陈砚在看什么,但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人生要不一样了。
他郑重地把那六十块钱推到陈砚面前。
“砚哥,钱你收着。你说,下一步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