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夜最长的一天。
沈野把最后一箱文件搬上车，回头望了一眼青木岭——
山影如巨鲸伏卧，灯火点点，像鳞甲上的磷光。
明天，这里将正式移交「鲸尾少年基金」项目部，
成为第一所「被编号孩子」的免费营地。
而他，要去完成最后的命名。
林氏集团年度股东大会，地点仍在那间熟悉的宴会厅。
只是背景板上的字，已从「知行纪念」换成「鲸尾少年基金成立仪式」。
林国梁在台上致辞，声音苍老：
「……承认商业诋毁，公开道歉，并向基金会注资两亿元。」
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拔出，带着血。
沈野坐在第一排，没有鼓掌，只静静看着。
他胸口口袋里，那张模糊的拍立得照片，已被体温熨得发热。
仪式结束，林知瑜递来一只文件袋——
林氏5%股权的转让协议，早已签好，受让人：沈野。
「从此，林氏有你一席。」
沈野没接，只从包里取出灰象背包——
拉链磨毛，象眼掉色，却仍能装下整个少年时代。
他把协议塞进背包，又把背包放回林知瑜手里：
「股份替我捐给基金会，条件是——
永久删除‘林续’这个名字，在所有林氏文件里。」
林知瑜怔住，眼底第一次露出裂痕。
沈野转身，像把一段DNA从族谱里撕下，
随手扔进风里。
医院走廊，沈知遥坐在轮椅上，头发稀疏，却笑得明亮。
予安把一份「手术成功」报告递给他：
「五年生存率，80%以上。」
沈野蹲下身，与女人平视：
「阿姨，我兑现了。」
沈知遥抬手，抚摸他的眉骨，声音轻得像风：
「谢谢你，让知行的心脏，在另一个身体里继续跳。」
沈野眼眶发热，却只是摇头：
「跳动的，是我自己的心脏。」
窗外，冬阳穿过云层，照在三人身上，
像一条迟到的鲸落，温柔地覆盖所有伤口。
除夕夜，青木岭没有烟花，只有七盏新装的路灯——
灯杆是倒下的野柚木，灯罩是鲸尾风力灯的外壳。
孩子们围成一圈，阿瓜把仙女棒递给他：
「野哥，点火！」
火光噼啪，映出七张不同的脸，却同样明亮的眼睛。
沈野举起燃烧的仙女棒，在空中画一个圆，
像给夜空套上救生圈。
他大声喊：
「今天开始，我们不再被编号！」
孩子们齐声回应：
「我们是鲸尾少年！」
声音滚下山谷，惊起一群夜鹭，
翅膀掠过月亮，像巨鲸破水而出。
零点钟声响起，沈野独自走上屋顶。
他掏出那张拍立得照片——九年前的模糊亮斑，
如今背面多了一行新写的字：
「1207→1222，无名之鲸，终于入海。」
他把照片对折，再对折，直到变成指甲大小，
然后松开手。
山风卷起纸片，带进黑暗，
像把最后一段过去，放生。
远处，城市烟花升空，炸成漫天金屑，
却照不亮他眼角那滴泪——
那是属于15岁少年的，迟到的告别。
黎明，沈野背起一只新背包——
普通帆布，没有象，没有编号。
他登上开往机场的大巴，车窗结着薄霜。
手机震动，一条推送：
「鲸尾科技B轮融资完成，估值30亿，
少年CEO沈野宣布：
个人全部股权捐赠‘鲸尾少年基金’，
余生只做一件事——
让每一条被编号的生命，拥有自己的名字。」
他按灭屏幕，闭上眼。
车窗外的雾渐渐散去，
朝阳像金色鲸尾，扫过高速公路，
扫过他即将抵达的辽阔海面。
无名之鲸，终于入海；
而有名的人，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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