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谢氏集团大楼十七层,空气里弥漫着廉价咖啡与隔夜外卖的酸馊气。
萧逸尘用力按着刺痛的太阳穴,眼前代码已开始重影。
连熬三周,他的精力濒临极限。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连续几晚的噩梦——被无尽黑雾与一双猩红巨眼凝视,最后总被一只枯爪掐住脖子,惊醒。
“萧大工程师还在为公司的伟大前程燃烧生命?”
一个戏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萧逸尘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谢辞,董事长的独子,集团公认的纨绔总裁,此刻正端着一杯香气霸道的现磨蓝山,慵懒地斜倚在他的工位隔板上。
那双总是含情的桃花眼,正毫不避讳地在他疲惫的侧脸上流连。
“你这认真的模样,真是……格外养眼。”谢辞凑近,温热的呼吸几乎贴上他的耳廓,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萧逸尘偏头躲开,没好气地道:“如果谢少不突发奇想提前半个月交付,我们也不至于集体熬得跟游魂似的。”
“啧,这叫鞭策。”谢辞非但不恼,反而得寸进尺,修长的手指越过他,点了点发烫的屏幕:
“瞧瞧,这儿有个可爱的bug在对你微笑。”指尖状似无意,却精准地擦过萧逸尘放在键盘上的手背。
一丝微不可察的战栗自接触点窜起。萧逸尘猛地缩回手,像被烫到一样。“爪子拿开!”
低笑声自头顶传来,带着胸腔的震动。谢辞变戏法似的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块包装精致的巧克力,手腕一翻,准确无误地滑进他衬衫胸前的口袋。
指尖隔着薄薄的布料,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他的胸膛。
“喏,赏你的。看你这小可怜样儿,本少爷心甚怜之。”
那触感分明,还能感觉到对方的温度。萧逸尘耳根一热,刚想把这碍眼的家伙推开——
“嗡——滋滋——!”
整个楼层的灯光毫无预兆地剧烈闪烁,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异响。
“搞什么鬼?后勤部的人干什么吃的!”王主管粗声呵斥,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萧逸尘的心脏却猛地一沉,那股熟悉的心悸感与噩梦中的感觉彻底重合!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窗外。
——只见浓稠的灰黑色雾气,正无声无息地翻涌而上,瞬间将窗外熟悉的城市夜景吞噬、抹去!
不是幻觉!那雾气在蠕动,带着一股冰冷的、像是铁锈混着腐败物的腥气,正从窗缝丝丝渗入!
“窗外!”他失声喊道。
几乎同时,他看向谢辞。对方脸上那惯有的、玩世不恭的调侃笑容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眉头微蹙,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锐利与警惕,正死死盯着那弥漫的黑雾。
“啪!”
所有的灯光在下一瞬间彻底熄灭,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如厚重的幕布一般,轰然笼罩。尖叫声、恐慌的呼喊声瞬间刺破死寂。
“手机!我的手机怎么没信号了!”
“我的也是!完全没格!”
黑暗中的恐慌彻底炸开。萧逸尘猛地起身,不顾撞倒的椅子,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必须确认谢辞的安全!
“谢辞!”
一只手在黑暗中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指节甚至微微泛白。是谢辞。
“别怕,跟我走。”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萧逸尘从未听过的、令人心安的命令口吻,与平日那个吊儿郎当的大少爷判若两人。
两人在黑暗中互相紧抓着对方,踉跄着冲向记忆中消防通道的位置。
然而,手摸到的,却不是预想中冰冷的金属防火门,而是一片光滑、坚硬、毫无缝隙的“墙壁”——触手冰凉,整个空间都被一种无形的、强大的力量彻底封锁、扭曲了!
“怎么回事?”谢辞的声音干涩,他用力推了推,那面“墙”纹丝不动,“这不可能……”
“笃……笃……笃……”
浓得化不开的黑雾深处,传来缓慢而诡异的硬物敲击声。
一个佝偻、扭曲得几乎不成人形的黑影,拄着一根像是土地下几米玩出来的的朽木拐杖,缓缓从办公区的深处“飘”了出来。
它的移动方式极其古怪,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在地面上拖行、飘忽。
它缓缓抬起头,雾气稍微散开些许,露出一张布满褶皱、完全不似人类的恐怖面孔,皮肤像是干枯的树皮。
一双闪烁着贪婪与残忍红光的眼睛,精准地捕捉到了紧靠在一起的两人。
“啧……没想到,此等贫瘠之地,竟还有两只如此……鲜活的魂魄……”
沙哑的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阴冷地钻进两人的脑海深处,带着一种浓浓的恶意。
“尤其是你……”它的目光死死锁住萧逸尘,“好香……好纯净的灵蕴……”
萧逸尘只觉眼前一花,脖颈已被一只干枯、冰冷刺骨的手死死掐住!那巨大的、非人的力量将他整个人轻而易举地提离了地面!
窒息感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
肺部火烧火燎地疼痛,视野急速变暗、收缩,意识快速抽离。他徒劳地挣扎着,手指想要掰开那枯爪,却如同蚍蜉撼树。
“萧逸尘!”谢辞目眦欲裂,想冲上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弹开,踉跄后退。
就在萧逸尘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瞬间——
“咔。”
一声极轻微、近乎幻觉的脆响,从他贴身佩戴了十几年、父母留下的唯一遗物——那枚温润的白色玉坠上传来的。玉坠在坠落到冰冷地面的瞬间,骤然破裂,碎成几片!
轰——!
一股灼热狂暴的气流,猛地从他胸口炸开!那怪物如遭重击,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不似人声的怪叫,那只掐住他的枯爪竟已是焦黑一片,滋滋冒着刺鼻的青烟!
萧逸尘重重摔落在地,捂着脖子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脖颈上留下了清晰的、火辣辣疼痛的深紫色指印。
与此同时,一段完全陌生的时空彼岸的记忆碎片,带着撕裂灵魂般的剧烈痛楚,极速冲进他几乎陷入空白混沌的脑海:
眼前是漫天漫地、灼灼燃烧的赤红色花海,无边无际,天空是压抑的暗红色。
一个与谢辞极为相似、却更加威严凛冽、带着无尽沧桑的身影背对着他,白发如瀑,衣袂翻飞。
那人的声音冰冷而压抑,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痛楚:
“终是……寻得汝了……此次,吾绝不会……再让汝独自承受……”
紧接着,是利刃穿透胸膛的、冰冷彻骨的触感!无比真实,无比绝望!
“啊——!”现实的痛苦与幻境的绝望交织,让他额角滚烫,一个妖异的红色花印在他额间一闪而逝,却烙印进了脑中!
那怪物惊骇地看着自己焦黑冒烟的手,又死死盯住萧逸尘额间那迅速隐去的印记,眼中的贪婪瞬间化为极致的恐惧。
老者声音都变了调:“‘灵印’……还有彼岸的标记……你……你竟然是……那位的人?!”
“铛啷——!”
一声古朴、幽远、似自九天之外、九幽之下传来的铃铛声,清晰地将老怪物的话打断。
铃声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带着无形的威严。
铃声荡开,无形的法则降临。满室弥漫、翻涌的黑雾,骤然凝固,随后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散去。
头顶的灯光“啪”地一声重新亮起,刺眼的光芒照亮了一片狼藉的办公区和满地昏迷不醒的同事。
那老者的脸在刹那间惨白如纸,不见丝毫血色。
他浑身剧颤,看向萧逸尘身后虚空处的目光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似是被掐住脖子的阻塞声:“黄泉铃……是您……不!使者饶命!饶命啊!”
萧逸尘艰难地抬起眼皮,视线模糊地投向身前。
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是谢辞?
心底刚升起一丝微弱的、劫后余生的庆幸,但下一秒,一股更深的寒意就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不对。
他站在那里,身形轮廓和谢辞一模一样,甚至连双手插兜那种随意的站姿都分毫不差。
可是……感觉完全不对。那眼神……太冷了,像结了冰的湖面,扫过周围昏迷的同事和狼藉的办公室,没有一丝波澜。他穿着一身样式古朴的鲜红长袍,宽袍大袖,绝非这个时代的衣物。
那头长至腰际、流泻着有光泽的银白色长发,更是与谢辞利落的黑色短发截然不同!
他赤着双足,洁白无瑕,就那样违背物理常识地,静静悬浮在离地几公分的空气中……
然后,萧逸尘听见他用谢辞那惯有的、略带磁性的嗓音说话,吐出的字眼和语气却是他从未听过的、浸透了古老威严的腔调:
“彼岸孽障,越界噬魂,依律,当诛。”
他甚至没有多看那求饶的怪物一眼,只是随手一挥,动作轻描淡写。
轰隆!
萧逸尘瞳孔骤缩,眼睁睁看着几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血红色的花朵,带着撕裂布帛般的声音,猛地从老头脚下的羊绒地毯下面破土而出!
结实的编织地毯像纸片一样被轻易撕开,碎屑纷飞。
那些妖异的花瓣瞬间就死死缠上了老头的双腿,并且以一种肉眼难以追踪的速度疯狂向上蔓延、收紧!
几乎只是一次呼吸的时间,就把那刚才还不可一世的老头,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成了一个在不断蠕动、缩紧的暗红色“茧子”。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茧子里面传来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像是骨头在被巨大的力量挤压、摩擦。
这……这是什么怪物?!是这花,还是这个“谢辞”?
萧逸尘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已经充斥了他整个心间,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啊!
另外几株稍小一些的、同样血红色的花蔓,却像拥有自我意识般,悄无声息地探了过来。
轻柔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扶住了他因脱力和恐惧而发软颤抖的身体,半扶半按地让他靠坐在旁边冰冷的工位隔板上。
它们的动作甚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恭敬?这诡异的感觉让他头皮发麻。
“嗯?”那个占据着谢辞身体的“存在”发出了一个不悦的音节,他微微蹙眉,盯着那个还在蠕动的红茧子。
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似看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竟是只臭秽的尸蠹?着实令吾作呕。吾之净土,吾之花,竟要沾染此等污秽……”
极度的恐惧混合着刚才濒死的愤怒,以及发现好友可能“被害”的恐慌,让萧逸尘一时失去了理智,他冲着那个红色的身影嘶哑地喊道:
“谢辞!你他妈什么时候换的衣服?!搞什么鬼!”他甚至不经过大脑地,对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比了个中指:
“老子差点被掐死,你还有心情在这里玩COSPLAY?!”
话一出口,萧逸尘就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看见那双暗红色的眼睛转向了他,里面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只有一片虚无的冰冷,不像人类,更像某种高高在上的、漠视一切的存在。
萧逸尘背后的冷汗瞬间浸湿了衬衫。“对、对不起,大哥,大佬!我错了,我嘴贱!”
他立刻认怂,声音控制不住地抖得像筛糠,“您……您大人有大量,手下留情,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似乎感觉到缠绕着他身体的花蔓稍微松动了一丝,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萧逸尘什么也顾不上了,手脚并用地就想从这诡异的花蔓束缚中爬开。
“罢了,汝竟如此不听话。”
他听见对方轻轻叹了口气,那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无奈。
然后他就感觉脚踝处猛地一紧,低头一看,是那种血红色的花蔓,又缠了上来,毫不费力地将他拖回了原处,更紧地按在隔板上,动弹不得。
“大哥,大佬,祖宗!放了我吧,我保证不乱动,不乱看,不乱说话了……求你了……”萧逸尘的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恐惧和绝望。
“吾之名,源羡。执掌彼岸,维系情缘平衡。”源羡根本不理会他的哀求,飘近他,暗红的眼眸深邃如渊。
“此次‘缝隙’的出现,绝非偶然。汝之觉醒,亦在命数之中。”
“什么缝隙?什么命数?他在说什么?”萧逸尘心里又怕又惑。
源羡指尖轻点虚空,一幕幕模糊的画面伴随着信息强行涌入萧逸尘的脑海——
他看到了!无数细小的、如同玻璃裂纹般的“缝隙”,遍布在这座城市的不同角落!阴冷的、充满恶意的黑色气息,正从那些“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
而其中一道最大的“缝隙”,赫然就在……谢氏集团大楼的旧址之下!那并非偶然,那里似乎是一个古老的……“节点”!
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预警感袭来——这些缝隙正在缓慢扩大!今晚的袭击,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开端!
当特定的周期来临,“彼岸花潮”席卷之时,如果这些“缝隙”得不到修复,两个世界的壁垒将被彻底打破,眼前的和平日常将瞬间化为炼狱!
“彼岸花开的季节将至,黑暗已在窥伺。”源羡的声音将他从震撼中拉回,“汝身负之印,便是修复缝隙、阻止灾厄的‘钥匙’……”
萧逸尘浑身冰凉,巨大的信息量几乎冲垮他的认知:“为什么是我?!我只是个普通人!”
“因汝是唯一能执掌‘它’的人。”源羡的目光,落向了萧逸尘不知何时紧握在手中的、那枚古朴的青铜铃铛。
铃铛微震,一股温和的暖流窜入萧逸尘掌心。它能吸收、净化乃至运用某种名为“情念”的能量,是修复那些“缝隙”、对抗黑暗的关键!
这铃铛,竟是抵御末日、救世的关键!而他,是它选定的主人?
“此界存亡,系于汝身。而吾……”源羡凝视着他,那双暗红眼眸中,浮现出复杂难辨的情绪,那里面竟藏着一丝……跨越万年的痛楚与温柔?“亦为寻汝而来。”
他伸出手,冰冷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萧逸尘脖颈上那圈狰狞的紫红色掐痕。一股温和的暖流拂过,火辣辣的痛楚竟瞬间减轻了大半。
“吾等了汝,九千七百十四载零三月又五日。”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萧逸尘脑海中炸开。九千多年?等他?
话音未落,源羡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隐隐约约就要消散。
“时限已至……记住,信任铃铛,小心‘裁决者’……”他的声音逐渐飘远,目光却依旧锁着萧逸尘,带着不容错辨的深意,“亦要……信任‘他’。”
“他?他是谁?谢辞吗?!”萧逸尘急问。
源羡没有回答,最后深深看他一眼,彻底消散于空中。
“砰!”
与此同时,真正的谢辞摔落在地,昏迷不醒,恢复了黑色短发与现代西装。满楼层盛放的、那妖异绚烂的彼岸花海,也在这一刻尽数枯萎、凋零,化作飞灰。
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幻梦。
只有脖颈残留的微凉触感、额间隐约的灼热,手中紧握的、微带暖意的青铜铃铛,以及脑海中清晰无比的“灭世预警”,证明着一切的真实。
萧逸尘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谢辞,又看向窗外逐渐散去的黑雾,和城市远方那些普通人看不见的、细微却危险的空间“裂纹”。
而他,一个前一刻还在为KPI和总裁骚扰而头疼的普通程序员,莫名其妙地成了唯一的救世主……兼某个恐怖又深情的古老存在的“万年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