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班今天转来了一位新同学，袁千，正式加入富贵竹。因为袁千期中考试的成绩是高于贺森羽的，所以袁千是师父，贺森羽是徒弟。我们所有的学习小组满员集结完毕了。”
照例，同学们齐刷刷地鼓掌，有几对已经“师父”“徒弟”地叫开了，更有些人勾脖子回头，越过层层人头以一睹天外来客的真容。木苡从值日班长手里接过学习小组座位表，投在一体机上，下面一对一对的师徒就开始蹭蹭蹭地换座位。
富贵竹全员挪到了倒数后三排。贺森羽拖家带口，翻山越岭，背着书包，搭着装书的帆布袋，双手环抱一个两层式书架，避过搬书的同学，磨过去时只剩下了最后一排。他抬脚跨过前排的摞起的一地书，在空中晃了两晃，书架一时没抱稳要往下滑。他弓身一搂，感到一股莫名的外力扶住书架，承接大部分的重量。趔趄之间手突然松了，书架却稳稳地浮在眼前。他抬头一看，一时有些怔愣——
是个白皙瘦削的男孩子。头发间氤氲着微凉的水汽，丹凤眼含一汪深潭，秋风起而水未兴，眼尾柔和。目测有一米八几，但丝毫没有高个子凌人的气压。
“云雾竹香。”贺森羽脑中蹦出这样的写意画。他与对面的人对视的一秒间，云卷云舒，一竿青翠，在书本交叠中摇曳而过。竹子背后探出一个头，“呃，麻烦让一下。”别组同学抱了一大摞书，下巴搁书顶上，有些狼狈。
贺森羽赶紧让开路，忙乱间没顾上他的书架。回到座位边时，新来的竹子已经吧书架放在桌角了。之前嘴边一直酝酿的“谢谢”这时终于记起来说了。
“不客气。”
两人看着末排靠窗的同桌位，默契得神奇，都看了看对方——你选吧。片刻，贺森羽礼貌地顺杆爬，把书包放在靠近走道的座位上——徒弟占点小便宜应该不过分，而且我也客气过了。
11班换座位可以说是神速，早读最后抽3分钟全部搞定。之后的一整节语文课，贺森羽手夹红黑两支笔，听木苡的讲解顺文言实词和语法结构，活页笔记本的文言板块又添了一笔，文章分段默背过一遍，见缝插针偷几笔作业。他学习效率很高，领悟力和专注力极强，兼具文理科思维，排名高位运转课堂分屏操作不再话下。剩下的内存，用来暗中打量他空降的师父，余光偏转30度，扫一眼就飞快地缩回视线，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
这个人记笔记很细很全，从基础到新难点都会覆盖，是可以直接拿去给初中生自学的程度；但明显不是打印机，有重点区分标记和成分划分，按木苡强调次数的多少分红黑色。他还没有上课写作业的习惯，手边只有语文书和红肥绿瘦——《语文基础知识》和《古汉语词典》。
宾语前置……“焉”做兼词……贺森羽在不知道第几次收回偷窥的目光时，自己也在语文书上带了一笔，虽然这些他早就摸熟到条件反射的地步。
他的笔尖刚落回书下藏着的作业，课桌左下角突然悄无声息地滑进一小片黄白色，只微微越过桌界线几厘米，极有分寸，又能让黄白色上游走的字迹尽收眼底，像青黛色的山峦。他那位同桌，一手扶着书，以极微妙极难察觉的角度往外送，轻微点头。
这个……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真是冒昧了。
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濡湿泛灰的墙壁、生出红铁锈的栏杆扶手、操场的枯草坪，还有，他同桌的头发？一层秋雨浇透，凉意绵密地沙沙响。
既然你已经把书推到眼前了，我就默认你是让我明目张胆地看了。贺森羽本来是这么想，但刚刚把人家书都看了个底朝天，现在反倒落到一种类似老鼠偷油被逮，然后被慈悲为怀的主人放生，还是连油都用打包盒装好擦干净边给他带走的境地。于是，他后半节课没再看同桌的笔记大作，很自觉，也很没用。
好啦我们就到这里，作业是一日常规加上这一课的练习册，文言词语积累不要再偷懒。至于小组文化设计，大家尽快收尾，星期三晚自习我们验收，下课休息休息，活动一下。”下课铃响后，木苡一连嘱咐好几句，总是放心不下一个班的奇葩、懒虫、傻瓜、活宝、精神病及多动症患者。贺森羽这种类型难以界定，似乎哪个都沾点边儿，而主要成分为奇葩。课堂上刷完了练习册，课间打算搞定一日常规其中一项练字，另一项作文期刊阅读放到夜自习的整块化时间。
课桌左下角的黄白色书页，默不作声的挪移回去，收起，换作业上场。
前面的倒数第二、三两排，四张笑脸先后转回来，打量着后排，花儿开了一朵又一朵。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